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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5万8千2016/08/02发表于:留园禁忌书屋

文案

茫茫江湖,我行我素走我路。重重辗顾,喜悲恩仇谁结束?

楔子·朋友之交

唐炫不经心拂了拂身旁女人的小腹,翻身躺回丝帐床上。他一手枕在脑后,眼皮半睁半闭地盯着被烛光映射在白色墙上的黝黑阴影,周遭随之忽明忽暗,某种慵懒的满足感暂时纾解了内心长久以来的无聊与无趣。

「唐公子,您还满意?」肖情微微起身,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询问,刚才的翻云覆雨让她的声音像身体一样瘫软。

「嗯,肖姑娘。」唐炫有些懊恼她破坏了大好的宁静,但仍然和颜悦色。

肖情细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怨怒和手足无措,明明刚才还亲密无间,而现在的唐炫却一脸淡漠疏离,让她感到十分屈辱。她想对他发脾气,想做一些坏事激怒他、让他在她面前失态,至少这样她能知道唐炫对她有些感情、任何感情。然而根据她长久和世家公子周旋的经验,对他们生气使性子绝对有害无益,于是她拿出媚态趴伏在唐炫胸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庞。唐炫自然而然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和背脊,肖情一阵暗喜和得意。

唐炫优雅地翻到她身上,肖情稍微开启双唇吸一口气,他乘机溜了进去吻住她,之后嘴唇轻轻拂过颈部,渐渐向下温柔地咬住她胸脯上的一点樱桃,两手熟练地探索她的腰肢和长腿,直到手指探入她体内。肖情眨着睫毛惊得瞪大眼珠,嘴唇不住抽动,使得自己看起来十分真实。在唐炫的掌玩间,她的脸颊逐渐泛起红晕,身体微微颤抖,迫切想要更深切的扶触。这是她爱煞身上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唐炫能够令她浑然忘我,要知道伺候他应该是她份内的事儿。

唐炫直起背脊让肖情引导他进入,尽管身体的律动带来刺激和享受,他却感觉与怀中温暖沉醉的女人奇怪的疏远,无法真正感受她的热情。然而在她接近高潮时,他的呼吸也随着紧促。唐炫更深入刺探并且加快速度,直到听见她纾解的呼喊,身体同时给予热烈的回应。唐炫让自己在肖情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松劲儿趴了下来,脑袋垂落在枕边。

肖情静默不语,在他身下平躺着,双手轻抚他的背脊,期待这次唐炫会对自己轻言细语一番。然而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趴着,渐渐平息呼吸。肖情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他结实的重量,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唯恐惊扰了身上的男人。

「肖姑娘,什么时辰了?」唐炫的声音从抱枕中含糊传出。

肖情抬眼看看桌上的沙漏,语气带着点紧绷,「子时三刻。」

「该死。」唐炫一个翻身离开床铺迅速站立起来,利落地伸展他欣长精壮的身体。一如既往,肖情无法看着他而不心生仰慕,唐炫是蜀中唐门的嫡子,年轻英俊,本事高、出身好,听说将来当上掌门也说不定。一年前她以为唐炫会是改变她命运的真命天子,不像其他客人,他对她总是彬彬有礼、体贴入微,甚至在冰天雪地愿意为自己撑伞暖手,而他身上散发的那份世家子弟的儒雅贵气、翩翩风度更是令她着迷。可现在她却无比痛恨这种态度,他的优雅举止和迷人微笑只令她更加沮丧无奈,这么长时间他甚至连称呼都不愿改变。肖情曾经暗示更亲密的可能,然而唐炫无动于衷,温文尔雅几乎刀枪不入。

肖情努力在脑中搜索一句能引起他注意的话题,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这让她内心更加挫折。她叹息一声,拉开蚕丝被坐了起来,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盖住赤裸的身体,小心翼翼伺候唐炫穿衣进履。

唐炫转身面对她,「我必须走了,肖姑娘。和柳朝约好,已经迟了。」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您,公子?」肖情的语调中带着柔柔的甜美。

唐炫挥挥手漫不经心说道:「很难说,这要看柳朝找我干什么,或者我要离开一阵子。」

肖情深吁一口气,万分失望。

唐炫推开她,自己麻利地穿好一件剪裁细致的红色锦衣长袍,端直整齐,而额前的一缕乱发却又让整个人透着些许慵懒和随意。他从容走到肖情跟前,俯视着她,道:「相信我不在时,你可以找到足够事情打发时间。」

「我不懂。」肖情听出他话中有话,脸颊顿失血色。

唐炫脸上浮现淡淡的讥诮,眼眸显出一丝冷酷。「噢,是吗,肖姑娘?奇怪,我以为你必定知道我的意思。」

他拿起斗篷披在肩头,刚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头。「肖姑娘,无论你做什么,千万别低估自己的价值,你是许多男人的渴求尤物。」

肖情看着他轻轻关上门,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混蛋!」她朝关闭的房门终于嘶吼出声,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盅使劲儿丢了出去。「天杀的男人,该死的公子哥儿,自大的混账!」

她愤然站起,烦躁地重重踩着步子来回走动,最终还是在镜前停下,凝视镜中漂亮的脸孔和美妙的身材。渐渐的,肖情心中怒火转为无奈。多年欢场迎逢,她早已深识事故,只是总在心里存着一点希望,妄想能够凭借一份机缘撇开这周身淤浊。肖情低头看看梳妆台上摆放的昂贵首饰,唐炫对她出手大方,向来不吝于给予,更不用说刚才那欲死欲仙的折磨和享受。她喜欢唐公子,会非常想念这个男人,但内心清楚知道唐炫即将离开此地、离开她,而她将有闲暇认真评估城北李老爷的追求,肖情有把握要那个一毛不拔的李老头子拿出一笔银子好好花花。

唐炫走出房门在院子里停了停,宽敞的庭院上空飘落着蒙蒙细雨,怒放的鲜花香味从窗台上扑鼻而下,混杂着一丝丝石景假山上的青苔气味。夜色弥漫,一座座檐框深嵌的厚重挑檐笼罩在暗影中,静谧而安详。

唐炫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觉得分外舒服。对于肖情在他訾养期间和别的男人厮混这件事已经释怀,老实说近几个月他严重忽略她,因为他发现在这段关系中佯装礼节已经越来越难。唐炫丝毫不怀疑肖情有能力照顾自己,她像只野猫,静起来可以柔软温婉,而跳起来时,也总是会安全的四脚落地。他由衷希望肖情在追求那个姓李的胖老头上能够心想事成。

唐炫挥手招来站在院角的一个伙计,别看他仍在千金楼,可这里院子众多,要是没个路熟的,到柳朝定的包间不知要绕多少时间。果然伙计带着他左拐右拐,半盏茶的工夫才在一个院子停住脚。「唐爷,您往前走就是了。这个院子小的进不去,不过迈过门就有伺候的会迎上来。」唐炫点点头,顺手扔给伙计一点儿碎银子,脑中已经不再有肖情的影子。

只看柳朝一眼唐炫就知道事有蹊跷。单看样子,柳朝不过一个与世无争的纨绔,悉心修饰的发髻被一根墨玉头簪高高竖起,一袭绣着青竹的月白色长袍华丽尊贵,腰间系着一根丝质带子,两边垂着香囊和环佩,衬得他文弱俊秀,根本看不出是个杀人于谈笑之间、抬手就能取人性命的沙场干将。虽然现在不过是从五下的偏将,可有个就快封侯的镇军将军当爹,他将来的前途只会是无限光明。一直顺风顺水的柳朝此刻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住玩弄手上的一个扳指,唐炫很熟悉这个动作,非常清楚它的意思。

麻烦。

唐炫料到柳朝送信找他肯定不是为了叙旧闲聊、品茗论酒,很可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帮助。他不排斥帮忙,事实上,他经常受人之托解决麻烦。只不过,刚完成一桩特别艰苦的差事,就算是他,也想好好休息休息。

唐炫自行拉开椅子,流畅地坐到柳朝对面,抬手摸着下巴向后靠去,懒洋洋道:「说吧。」

柳朝快速打量他一番,很是庆幸面前这个人是朋友而非对手。唐炫还是老样子,尽管脸上带着淡淡疲惫,强健硕壮的双肩仍流露出坚毅、毫不松懈的气势,施施然然往那儿一坐,谈不上风华绝代却从容稳重,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周围嘈杂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然而眉眼一动却又透着明彻和专心。

柳朝弯弯嘴角,笑着蹙起眉尖,「好久不见,还好?」

唐炫一副别客套的样子,「得啦。」

柳朝也不计较,挥手示意伺候的人外面守着,然后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

「你一天到晚四处游荡,真担心你哪天把小命丢了。」

唐炫放松下来,伸展一双长腿。「我有给你担心的理由吗?」

「可能。只是你比其他人更擅长掩饰。」

唐炫嗤笑,「谁说不是呢。」

「嗨,我没玩笑。你现在事儿是越揽越大,暮剑阁的剑奴也去招惹,杀人可是个辛苦活儿。」

唐炫掂起酒杯,唇舌未沾,不过嗅了一嗅。他并不意外柳朝知道此事,虽说柳朝已不算江湖中人,但却一直留心江湖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尤其关心他这个朋友。唐炫心里一暖,却也不抬起视线,只是云淡风轻带过,「杀人从来不轻松。」

柳朝以犀利的眼睛打量他,「唐门现在乱七八糟,心里会不会不好受?」

唐炫抚平衣袖上一处并不存在的褶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几乎无法辨识。

柳朝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在他们多年交情中,唐炫从未见过柳朝对他的任性有过任何微词,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无意向柳朝袒露心事。他知道柳朝一直想帮他,无论是回唐门也好,还是出唐门也罢,他毫不怀疑柳朝愿意贡献他的力量,或柳家的力量,对此他也有考虑但却没觉得要到那一步。

「从来都是,区别不大。」

唐炫说得太过轻描淡写,柳朝不禁眉毛一扬,紧盯着他的朋友。素来不惯于打探他人隐私的他只能按耐住好奇,问道:「还是不愿意回去?你可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

柳朝的口气似乎无关紧要,但唐炫却觉得另有文章。「你到底要不要把坏消息告诉我?我应付得来。」

「我得用你几天时间。」柳朝面色严肃起来,接着道:「若非事关重大,我不会找你帮忙。这事儿出不得错。」

唐炫不以为然,奚落道:「你哪件事儿出得了错。」

柳朝莞尔,温雅又不失严厉地说道:「北面太平几天,最近又要打起来了。」

唐炫点点头。我朝疆界以北地形复杂、部落众多,虽然几个强大好战的部落已经附庸,但彼此之间却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不时为了绿洲、水源引发斗争。

朝廷对此听之任之,只要没有任何一方坐大,没有越过邦土界限,也就任凭他们去抢去闹。这些部落谁输谁赢无所谓,重要的是打完之后势力更加均衡。这些年朝廷都是以乱制衡,效果也颇为显著。唐炫暗付北面混战的消息并不新鲜,这么多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战事数不胜数,柳家父子应付起来早就轻车熟路,但柳朝却现在找到自己。

唐炫放下酒杯,「这次有什么不同?」

柳朝露出赞许之色。唐炫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浮华公子的浪荡样儿,但他心思敏锐聪明绝顶,唐门出了这么个人物本是幸运至极的事情。「这次要打起来的蛮萨和亥硖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队,以前他们打仗,无非是抢人抢东西、让对方害怕服从,可这次两边大有占夺土地、杀人灭族的意图,赢了就有定疆称国的可能。」柳朝停顿一下缓缓道:「仗一定要让他们打,但结果只希望两败俱伤才行。」

唐炫猜测这是想一边帮人一帮伤人,总之不是自己人没什么顾忌,可以不用心慈手软。他叹口气,「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不过基于好奇,到底什么事儿?」

柳朝拿出一张纸,谨慎展开后推到他面前。唐炫仔细看了看,「像一种火铳?」

柳朝点点头,「蛮萨绕过我朝疆界从西域手里得来的玩意儿。我们的人只能根据描述粗略画出这个样子,细节不得而知。这东西杀伤距离远不说,破坏力也很大,尤其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别看亥硖兵多马多,可这种火铳一出手,他们没的玩。」

唐炫很快理解,「我们要毁了它?」

「不,这东西有点儿意思,对行军打仗很是有用。」

这点没有异议。「偷出来么?或者换身亥硖的衣服直接抢?」

柳朝摇摇头,「将军不希望打草惊蛇,我们这边从来都是怕和不怕乱,趁着这个机会削弱两边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只需要知道怎么造出来就好,他们打起来再废不迟。火器这种东西,造起来费事费时,可变成一堆废物的方法不要太多。」

唐炫心底了然,柳朝这么张狂不是没有原因。柳家本是做火器出身,在江湖中原本名气很大,只是到柳朝他爹这辈儿渐渐脱了江湖。柳家现在投军依靠朝廷,家族兴衰和这些在疆域边境的外族势力关系非常紧密。真要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四方朝拜八面来贺,那也没柳家什么事儿了。这会儿唐炫已完全明白柳朝的盘算。潜到蛮萨军营,将火铳信息记下,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离开。虽说他还没表态,可在蛮萨军营里安安静静兜一圈然后全身而退是个不小的挑战,多少有点儿刺激他想一较高下的好强心里。

「唐炫,你觉得如何?」

唐炫审视前方的图画,既然不能占为己有,这似乎是唯一方法。「我不是说不可行,但显然不是通常做法。」

柳朝道:「很好,通常方法谁都会。」

唐炫点点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柳朝闻言很是高兴,唐炫这么说便是答应出手相助,可眼里又闪过一丝犹豫,他不由自主摸了摸扳指。「嗯,有个麻烦。」

是啊,哪有容易的事儿。

「现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明着暗着的细作、眼线不知道有多少潜伏在我们

周围,所以不能是军中的人。「

位子坐得越高,越是顾虑重重,更不能随心所欲。边境这两个外族开战在即,但他们父子却不在前线就可见一斑。这些年柳家在疆北的影响越来越大,名声留着、势力不动、封号更是越赏越高,但柳将军本人却被召回朝中,别想轻易回去了。唐炫明白其中关节,再次瞄了瞄案几上的图。

「我知道你无所不能,但这事儿复杂,又危险重重,怎么也不能让你单独涉险。我们有个人可以帮忙,和你一起去。」柳朝说的轻松,但语气里却有一丝察觉不到的紧绷。

唐炫挑起眉毛、看看周围,「人呢?」

一·竹柳青青

唐炫自认也算是能吃苦的人,但让他连着三天不沐浴不换衣,在杳无人烟的山林里风餐露宿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更糟糕的是他还要警惕随时出现的柳家人,要知道这会儿已经进入千竹庄禁地,柳家人不用打招呼就可以直接要他性命。这千竹庄多植竹子,因有「月印竹成千个字」一说而故此得名。

千竹庄现已不是江湖门派,但仍然是柳朝的父亲、当朝镇军将军柳昌的家族根基之所。这柳昌之前也是江湖中人,年轻时闯出些薄名,然而江湖中高手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混出名堂的可谓少之又少。柳昌看得真切便投了军,那时候北方几个外族部落正搅和的边界不得安宁,柳昌混江湖没什么大作为,但在行军打仗中竟然大放异彩,二十来年的时间已经官拜二品镇军将军,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在北疆异族的心中也敬若杀神。

唐炫来之前知道人是藏在千竹庄后山的山林里,那一定会在离水源近的地方。

这里野兽出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离水源不仅近还得是安全的地方才行,这让寻找范围缩小很多,唐炫自认不是难事儿。麻烦的是千竹山水源不止一个,而他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找到的几处地方只有驻扎的痕迹却久不见人,来了这几天飞禽走兽倒是碰着不少,可人影却一个也没看见。

唐炫到达一处山崖停了下来,擦擦额头的汗水环顾四周。原本以为走到尽头,没想靠近之后却发现还有条隐蔽的羊肠小径拐入一片树林。他转个身子没走几步就听见缓缓的流水声,唐炫寻着声音走出林子,左旁忽然出现像明镜似的一方潭水,清流细石翻卷着露出水面,在阳光照射下好像白色的珍珠。周围成列的高大竹子,遮掩缠绕、参差不齐,形成浓密的绿荫,婆娑树影间鸟语清脆,景色漂亮之极。

不仅如此,远处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还趴卧着一个女子。阳光透过交错盘杂的树顶枝叶,细细投射在她身上,让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亮。

唐炫隐住脚步声,先在不远处检查她的衣服,然后以一种漠然的态度观察这个女人。很显然她刚在潭水里浸泡过,头发披散着流泻至腰下,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黝黑的瀑布。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这女人的长相,但她却有精致的曲线和修长柔软的四肢,尤其是右肩上一个暗红色的火状印记,乍一看或许以为是道伤疤,但他知道那是柳家嫡系子弟特有的、修炼焰砂掌的结果。从她身上唐炫没有感觉到那种残忍暴敛的气质,这让他稍稍松口气,万不得已他不想伤害女人,除非被迫而为。

唐炫缓缓走到她跟前。

突如其来的阴影遮住青青的脸庞,让她瞬间惊醒过来。她努力平稳住呼吸,姿势也没有明显的异动,只是从浓密的睫毛下方谨慎瞥视闯入者。面前一个可怕的男人,双腿微张稳稳站着,黑色劲装挺拔健硕。她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方正而尖锐的五官线条,下巴布满胡渣。黑色的眸子上方是两道粗黑的浓眉,微瞇的眼中闪着冰冷的目光,既不警觉、也不惊讶,一派泰然自若。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几近无力,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头簪,但整个人却散发出危险气息。这胡子脸不是千竹庄的人,也不太像访客。青青的胃部打结,不由自主感到颈背发麻,却强迫自己不要惊慌,先不要。

面前的姑娘一抬头,唐炫便确定他找到了要找的人,青青长得和柳朝很像但却女人味十足。阳光照亮她的脸,薄薄的红嘴唇抿起来,天真中带着点妩媚,又弯又翘的睫毛在她的脸上造成点点剪影,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招呼也看到了害怕,神态先是紧张然后稍稍放松,接着显露出一种镇定的期待。他猜他应该客气地自我介绍一番,但张口却是另一副声调。

「你知道这儿没人听你尖叫。」唐炫冷冷道:「如果你叫的话,我会直接杀了你。」

青青看起来并没有被吓到,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似乎还微微觉得有趣,一道细细的黑眉挑了起来。「如果没人会听见,你担心什么?」

她的声音软软的略带沙哑,打动唐炫内心深处某一点,而身上散发的沁凉幽香飘入他鼻端,挑逗着他,令他有些心神不宁。唐炫告诫自己小心些,男女间的事有若玩火,一不小心便会作茧自缚。若是被女人迷住,必将陷自己于危险境地。

「尖叫会刺激我的神经,别那样干。」

青青怀疑这个胡子脸隐隐露出的蜀中口音也许是障眼法,刻意误导别人对他的判断,就像他看似慵懒的动作,但黑眸中却没有丝毫懈怠与迟缓,强壮的身躯更是辐射出警戒的气息。两人四目交击,互不相让盯着对方。青青沉住脸,紧握双手,希望能表现出一副坚定、权威的样子。她严肃说道:「你来错地方了,这是千竹庄禁地。珍珠潭更是不允许外人踏入半步。」

「我不这么认为,走吧。」唐炫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起来。

青青尽可能优雅地缓缓抬起身体,朝不远处的衣服走去。即使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她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小心翼翼一件件穿好衣服,她抬起手肘开始整理头发。青青看向唐炫,意思很明确,把头簪还给我。然而唐炫视若无睹,只是把头簪放进大腿外侧一个皮囊里。青青静静站着,凝神注视他的表情,希望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在她身上漫游的双眸,这个闯入者的脸上不曾牵动一丝肌肉。

唐炫的目光缓缓在她的高耸双峰徘徊浏览,再慢慢往下,一直飘到修长的双腿再往回移。她是个娇小的女人,端详他的神情仿佛他是一种不寻常的物种。虽然有些狼狈,但仍然设法保持一种优雅的气度和镇静,这种风度通常是要求男人保持良好的举止。唐炫很想知道在将来的几个时辰里,她又将怎样保持她的镇静。

他往前走一步,突然非常接近她,也变得更加危险。

青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唐炫目光紧锁住她,唇际一抹邪恶的微笑,彷佛觉得有趣。

青青望着这个挡住阳光的魁梧男人,她必须略微仰头,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这让她感觉更加糟糕,小腹更是一阵痉挛,无名恐惧缓缓升起。她盘算着可以用多快速度冲到潭水另一边,她对后山了若指掌,只要能拉开一些距离,青青有信心逃离这个危险的胡子脸。

唐炫对青青波动的神情和想法仿佛了如指掌。他摇摇头,撇视她一眼。「你没我跑得快,所以趁早打消逃的念头。」

「我不怕你。」虽然被说中心事,青青仍一副挑衅的样子,并再次把散落的发丝拨向耳后,一本正经对他说道:「要知道,你找错人了。」

「不怕?」唐炫冷冷打量她许久,继续朝她逼近,一步、又一步,直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再一次,我不这么认为,走吧,柳姑娘。」

青青立刻挣脱他的手,内心挣扎许久,到底沿着羊肠小道走出珍珠潭。

「你究竟是谁?峨眉?唐门?暮剑阁?怎么找到这里的?」青青边走边问,等了一会儿没见胡子脸搭腔,不满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前些天暮剑阁派人来,让五叔打发了,柳家早不做江湖生意,你们门派之间的纠结也和我们无关。

峨眉掌门倒是和庄主有些交情,不过清心道长已经很久没来过千竹庄了。是他派你来的么?你有事儿该直接找庄主,他现在不在这里,进宫等着加封受赏呢,你要是着急,该去那里找他,不然再等几天进庄也好。我实在想不出,你找我干什么呢?「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青青闪电般快速出手向胡子脸腿侧伸去,身体中早已蓄积的力量顷刻间迸发出来。她看到他将自己的头簪放在皮囊里,为了不引起注意,此后目光再没落在上面。青青只需一眼就知道自己胜算很低,但有了飘雪好歹可以拼一拼。她动作非常快,丝毫不差准确摸到簪花,手一收紧,接着迅速退后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感觉到手腕被牢牢钳住,固定在皮囊处,之后整个人被甩到一棵树杆上,无法攻击、无法自卫,甚至无法移动。

唐炫庞大的身躯站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一只手牢牢卡住她的脖子,挤出她肺里的空气,夺走她的呼吸。

青青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死命抓紧他的手腕,心脏像个铁锤般在胸腔内敲打不停。

唐炫却一派轻松自在,嘴角微微扬起,抬起一道恍若嘲弄的浓眉。「现在想怎样?」

「放开我。」青青憋着气息说道。

「我看起来像笨蛋吗?」唐炫缓缓问道。他手一用力,青青眼前的世界立刻变灰转黑,并迅速以旋转的方式下沉,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掉时,唐炫松开手劲儿,让她吸口气。

青青领会他想表达的意思,虽然冰块在胃里冻结,她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听话的。能不能把手移开?」她装出十分恳切真诚的样子看向这个胡子脸。可惜,他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手也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

唐炫瞅着她有片刻的出神,这会儿的青青楚楚可怜,好像当真会被他伤害似的,而他刚才还奇怪这样一个抬起头来只及他鼻尖的女人,将怎么反抗,怎么摆脱他逃跑。唐炫思忖片刻,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青青即刻意识到这胡子脸一定开始计算多久会有人出来找她,她赶紧动脑筋。

「当然不!这会儿我应该回去练功,今儿是五叔考校我们练剑的日子,不能有人缺席。」青青的语气相当平稳。她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善于说谎,在面对危险时,能够出乎意料的沉着。

「如果没有看到你,五叔会怎么做?」

青青松口气,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五叔是千竹庄管事,他一定会很快警觉。

我的行动规律守时,没有无故消失过。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消失过。五叔很小心我的日常起居。「青青不禁为自己泰然自若的语气感到骄傲。

胡子脸迅速瞄她一眼,淡淡说道:「这个我可以相信。」

青青心里好受很多,但也不敢放松。「放了我吧,快点儿离开千竹山。五叔不是好脾气的人,这里更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们要先出庄子,赶紧离开这儿,我可不愿出什么乱子,你的选择呢?」

而她绝对不能出庄。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她仔细搜索他的眼睛,寻找任何欺骗或耍诈的迹象,虽然她觉得她不会在这人眼中看到他不希望她看到的任何东西。

「你跟我走就是了。」他的回答很不客气。

「你究竟有什么事儿?」青青眼神示意空无一人的周围,「这儿没有其他人。」

「你刚才躺在那里时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个指控显然激怒了她,青青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是我这辈子在珍珠潭见到的唯一一个人!」

唐炫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青青有些泄气,考虑片刻后道:「好吧,我要先禀告五叔。」

唐炫摇头。「五叔不能知道,谁都不能。」

青青尽力保持面无表情,但心里却越来越愤怒。这人大大刺刺、肆无忌惮闯入她的地盘耀武扬威,还似乎认为她该对他唯命是从。「这位……大侠,我想提醒你,你才是闯进千竹山庄的人,并且冒着踏入禁地的风险来找我,这表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你不告诉我原因,就休想让我听你的话。换句话说,无论让我做什么,你都必须更有说服力才行。」

胡子脸看来像在思索他的选择。他松开抓着她的双手,站直身体向她靠近一些,凝视着她。「柳姑娘,你可能不会喜欢这个。」

他忽然举掌挥向她,青青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青青闻到一股清淡的熏香,徐徐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处豪华宽敞的厢房,四周摆设着漂亮而又极富个性的装饰。这是哪里?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铺温暖舒适,身上盖着柔软的绸被,但她不知道该呕吐还是该喊叫,哪一种选择好像都不能让她更好受一些。她只好再次闭上眼睛,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停止打颤。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假装昏迷的时间越长,她越能找出办法让自己摆脱困境,虽然一直到现在,她还是弄不清楚陷入的是什么样的困境。

「你离开千竹庄已经很远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接着被子被掀开,那个胡子脸坐在了她旁边。

这人难不成会读心术。青青暂时压下惊慌,睁眼看向他。「我不知道你认为我是谁,绑我干什么。」

胡子脸继续忽视青青语气中的指责,道:「先别说话。」

「但是——」

「闭嘴!记住我说过的话。」

「那是不许叫喊,」青青说道,声音虽然虚弱,却仍然很倔强。

「谈话也一样。」胡子脸说完不再搭理她,而是回头朝着房门喝了声,「来人!」

很快,房门被推开,一个管事指挥着几个仆人鱼贯而入,他们将一个大木桶架好,然后有人提着水桶填入草药煎水,最后进来两个女侍端着皂角、毛巾和衣服站到一旁。

青青瞧着架势一阵紧张。仿佛感觉到她的不安,胡子脸道:「轻松点,这些人不喜欢被吓着,所以会有人在外面监视。别让他们知道你随时想逃跑,这样你会更安全些。」

「我不会……」

「你会,你就是那种人。」胡子脸语气轻松,但是青青不喜欢。

「先梳洗再吃饭,之后我们谈。记住,这个屋子没人对你说的话感兴趣,也别做惊吓他们的事儿,外面的人杀你易如反掌。」

「你和他们有多大差别?」

胡子脸想了想,道:「没有。」

短暂的沉默,青青道:「我讨厌你总是叫我做这做那。」

胡子脸撇撇嘴角,又摸了摸下巴,叹口气仿佛在克制笑意,「我也是。」

不得不承认,沐浴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胃里填满可口的饭菜,青青心情确实好了很多。而胡子脸再次走进屋里时,她大吃一惊,目光扫过他的全身上下,几乎认不出这个全新的绑架者。他换掉了黑色的劲装疾服,换上一身精致火红的的蜀绣锦袍,衣袖和下摆密密绣着暗色图纹,熨贴地勾勒出他欣长俊美的身材,显得光彩照人。

不光如此,他还梳了发饰修了面。头顶绾着一个高高的发髻,套在小巧的白色玉冠中,一头乌黑长发整齐伏贴地垂在背后,清俊的面庞深刻而清晰。又长又密的睫毛半垂着遮住明亮的黑眸,高耸挺直的鼻梁显得狂野不拘,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抿着,露出下巴下浅浅的凹痕,散发着一股清新怡人的气味,一扫初见时的凶悍和粗暴。

直到此时此刻,青青才意识到这个绑架她的人是男人。哦,她当然知道他是男人。她没误会他是老虎、鱼或者松鼠什么的,她只是忽然很明显注意到他的男性特质。他虽然高大,身体并不像她初时以为的粗壮,而是结实修长。宽阔的双肩、厚实的胸膛向下,渐渐缩成窄窄的腰臀和长长的腿。这会儿的他文雅帅气,同时又不失阳刚魅力,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青青肯定他往人堆里一站,保证是目光的焦点。

她不得不把视线转开,假装拨一拨桌子上的油灯,希望藏起内心的一丝尴尬。

青青长这么大从没走出过千竹庄,周围的人不是亲戚就是仆人,他们有名字、有称谓但没有性别。当然,她也知道这些人有自己的生活,但平时不会把他们当成男人或女人,青青不会放在心上,那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事。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的眼睛漂亮不漂亮,睫毛浓密不浓密,微笑迷人不迷人,但男人有,这个男人有。

他朝她走来,开门见山道:「我认识柳朝。」

这话立刻吸引了青青的注意力,纳闷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话说清楚?仔细想想,确实能看出他们很多相似之处,尤其这身精致整齐的打扮以及散发出的随心随意气息,是青青在柳朝以及其他兄弟上经常看到的。「我哥哥还好?」

「据我所知,上次看见他时,他很好。」

青青偏偏头,这种说法很奇怪。「据你所知?言下之意好像他现在不好似的。

看来你说的事情跟我哥哥有关了?你究竟是谁?「

「我想,告诉你也无妨。」他考虑片刻后,挑明了说道:「你可以叫我唐炫。」

青青嗤笑,「唐炫?自己编的名字?既然用了这个姓,干嘛不取个更好听的名儿。」

唐炫愣了愣,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你认识我?」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不过既然姓了唐,有你这身手的,逃不了那几个。」

青青依稀记得曾经听柳朝提过在唐门有个朋友,不知为什么被扫地出门,想来就是面前这人。

唐炫皱着眉头瞪她一眼,青青看出她的话干扰了他。很好,干扰他可以令她得意,但她也聪明的知道还是见好就收。「好吧,唐炫就唐炫。」

唐炫不再理睬,而是直切主题,「蛮萨现在手里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火铳,厉害到要让你出庄走一趟。」

因为所以然如电光火石般在青青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毫不犹豫一掌挥向唐炫的面门。唐炫没想到青青说翻脸就翻脸,身子一偏躲了过去。他来到她背后,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这掌不但掌势迅急而且姿势优美,位置力道之准好似背后也生着眼睛。青青却不管不顾,忍着挨掌的疼痛,双手如雨点般密密击下,用的全是拼命的招式,好像存心和唐炫同归于尽。

相反,唐炫要谨慎得多,不像她那样完全不管不顾,但很快也瞧出情形不对。

他必须确定两人毫发无伤,同时想办法解决眼前棘手的状况。唐炫低声咒骂,发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呼喝一声招式凌厉狠辣起来,双手也忽拳忽掌,瞅准机会一个跃身让两人摔倒在地,旋即用身体紧紧压住她。唐炫坚硬的手指掐入她的手腕固定在地面,胸膛像堵坚硬的石墙压在她的胸口,青青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片刻后她意识到只有自己在急促喘息,而他的呼吸却稳定绵长。

「学得很慢,是么?」唐炫在她耳边嗄声道。可能也意识到两人太过贴近,没等青青说话就从她身上急忙退开。

青青借着机会赶紧站起来,突然双足一收,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在五尺外,拔腿朝窗户跑去。唐炫立刻欺身扑了上来抓住她,青青试图挣脱,但只让唐炫抓得更紧,接着腰被他一把环住拉了回来,脖子被一根铁臂锁住,逼得她仰头靠向他的肩。她想踢他,却因腰部被扣住而施展不出力气。

不仅如此,唐炫全身的热量、气力以及庞大体型带来的威胁完全笼罩住她,青青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反应拚命挣扎,直至被他牢牢压在怀中。她咬着牙迎向他生气的目光,两人眼光撞到一起,有好一会儿,他们僵持着。

唐炫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脖子和腰肢,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又红又白的脸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水汪汪射着凶狠的目光。唐轩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姑娘十分够劲,他一挑浓眉,俯身喝问道:「你有完没完,究竟想干什么?」

「这很明显。」青青以为她的肋骨不是快要断了,就是已经断了。

「这样只会让你自己受伤。」

「那也不会阻止我想逃。」不理会重压下的疼痛,她仍然努力想挣开他的钳制,并再次试图往前一步使劲向后踢他的右膝,但不得不承认仍然没有成功。唐炫顺势把她推到旁边的墙壁,一只大腿牢牢压住她的双腿,两手继续用力,直到她痛得停止挣扎。终于,青青安静下来不再动弹,知道这场较量宣告失败。

「你不想想我刚才说的什么。」

青青怒视着他,「我才不想呢,想得多更没机会。」

唐炫黑色双瞳里出现一闪即逝的光芒,然而这股惊讶伴随着怒气随即消失,冷漠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我以为你想谈谈。」

青青使劲儿摇头,「不用了。我知道是庄主让你劫我下山,哥哥不过是替他带话而已。你回头告诉他们,庄主想干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帮他做事。」

看着青青通红的脸庞和怨恨的眼神,唐炫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正汹涌而起。

他不由自主叹口气,临走时柳朝曾提醒他最好别提是谁让他来的,青青心里有点儿偏见,对于下山出庄不会很配合,而且有可能会为此变得很危险,所以动作要干脆利落。唐炫心里暗骂柳朝的含蓄,如果这样只是有点儿偏见,他倒想知道深仇大恨是什么样子。

他松了些劲儿却也不敢放开她,只是疑惑青青的固执和抗拒怎会如此激烈,「你不姓柳么?」

显然这个问题青青听过不止一遍两遍,她咬住下唇半饷才憋出一句,「我还是那句话,他负了我娘,我干嘛要成全他。」

唐炫顿时明白过来,暗叹事情会这么棘手。「这也是为什么你张口闭口庄主却不叫爹么?」

青青哼了一声,「相信我,他更稀罕庄主这名头。」

虽然青青的回答支离破碎,但唐炫却领悟过来。他和柳朝相熟,知道柳家子嗣众多,光这兄妹俩的爹就有五六个兄弟,就这还只是进祠堂上族谱有名有姓的嫡子。柳昌虽嫡却不长,自小被教育的就是如何当千竹庄庄主的左膀右臂,先是爷爷、爹爹再是自己的兄长。虽然出了门自己闯出天下,但越有本事越想要些近在手边却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看来千竹庄淡出江湖向朝廷靠也不是巧合。柳昌那几个本家兄长本事都不弱,当初肯定是用了手段才夺的位置,过程肯定不会好看,而青青的娘估计也是牺牲品。

这种世家大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太稀疏平常,实在没解劝宽慰的必要。收了好言相劝的心思,唐炫又快速回想了一遍柳朝的嘱咐,他并没有明确说如何说服青青顺从,只说她非常喜欢摆弄火器,是这次出行的绝佳人物。

唐炫沉思片刻,带着她重新坐回到桌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小心展开递到她面前。「我们也就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成了事儿,给不给他们都随你。这一去本就危险重重,就算拿不到也怪不着你,更何况还是我迫你出的千竹庄。总之现在你已经出了庄子,我猜你长这么大还没出来过吧,何不趁机玩玩看看。」

青青原本十万分抗拒,可唐炫有一处说到点子上,这次出千竹庄并不是她的意愿,无论发生什么赖不着她身上。青青随意瞄了一眼唐炫递给她的图样,目光却立即被吸引了去,黏在上面再也挪不开。她端详许久,最终抬起脑袋,道:「我有多少时间决定?」

「我觉得你已经决定了。」唐炫松了一口气,靠向椅背快速说道:「你赶紧拟个单子都需要什么东西,我们置办好就出发。」

唐炫并不像在征求她的同意。事实上,当他端起一杯茶时,青青觉得对他来说,这件事已成定局。她很是恼怒唐炫自以为是的样子,沉着脸道:「唐公子,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说完青青一脸戒备注视着他,等着无礼的回答。然而,唐炫只是若有所思地端详,过了一会儿才扬起眉毛,面庞显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嘴角浮现一个肯定的笑容,「别下注,柳姑娘。」

青青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并且希望她可以大声说倾家荡产都没问题,可惜这件事他说对了,她不能下注。

二·没完没了

唐炫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晌午行囊马匹就已经准备齐备,两人上了官道一路向北。青青对唐炫的态度仍然充满怒气,但很快转变为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好奇。

蔚蓝天空万里无云,远远望去是青碧的田地,绵延不尽的远山和疏疏落落泥瓦小屋。四周老树如盖,垂藤如柳枝般在风中款摆腰枝,发出沙沙的声响,甚至连小鸟也知道配合这美妙景致和天气,啾啾叫声婉转动听。青青脚踝轻打马儿腹侧,它立刻服从地加快脚步。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身体随着马儿的步伐富有节奏的摆动,尽情享受灿烂的阳光,舒爽的空气,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

两人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青青竭尽所能忽略唐炫,除非迫不得已回答问题,而他根本难得询问什么。看着走在前面的青青,唐炫觉得这么一路当个隐形人也能省下很多麻烦,但事情从来不会尽如人愿。唐炫暗暗叹口气,他的责任首先是带着青青保命,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解开几个问题。他跟上青青的马直到两人并行,两匹马的距离很近。他的腿拂过青青,在她还没移开前,唐炫已经伸手拉住缰绳,停住彼此的马匹。

唐炫拿出簪花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这簪花自己做的吧,很漂亮,有什么稀罕么?」

青青不再看风景。「你用不着跟我聊天,我也无须向你解释。唐公子,你我清楚大家不用这么客气。」他们已经把话讲开,既然这一路都要同行,那各司其职就好。

唐炫耸耸肩。「这该怎么说?我不太习惯不舒服的沉默。」

青青装出高傲而冷静的样子,「跟我聊天只会让你更不舒服。」

唐炫克制笑意,这柳姑娘性子很冲。「你这珠子里藏着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把簪子凑到跟前仔细打量,上面镶嵌了两大一小三颗白色珠子。唐门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就是暗器和毒,虽然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些东西,可到底从小耳濡目渲,所以第一眼看见时就觉察出里面的古怪。唐炫攥住一颗珠子,作势就要摘下来。

青青看着立刻去夺,但唐炫手腕一甩躲了过去。她无法拿回簪子,只能气急败坏道:

「唐公子,下回你想知道什么事,不必先对我甜言蜜语,直接问就行了。」

唐炫闻言咧嘴笑了,满口的白牙衬着英俊的面容,让他看上去有点儿邪恶。

「我向你保证,柳姑娘,我对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她会知道。」

看着青青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只觉地更加好笑,于是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混蛋?不好意思说出来?」

「没有,我没有不好意思。」青青明亮的眼睛闪着火辣辣的光芒,「我觉得你真是个混蛋。」

唐炫笑意更浓,真心感到有趣。「如果你是想惹火我,那行不通。你最好习惯,这一路只会越来越坏。」他将簪花递还给她,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冷漠、严肃的表情再度出现。「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些事。你或许很习惯颐指气使,但去蛮萨的事儿我做决定,这表示一路上负责的人是我——只有我。你得听我的,不能时不时发脾气闹情绪,我不会容忍你那些小鬼把戏。」

青青气愤地接过簪花,重新插到发髻上。「你是故意惹我生气,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性?」

唐炫脸色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我想我有点故意要你生气。」

青青瞪他一眼,「为什么?」

唐炫耸耸肩,「可能是因为我办得到,而且很容易。」

青青蹙眉,花了一点时间玩味他的话,继而讥诮道:「说真的,你算哪根葱?」

唐炫不再说话,青青怀疑他会提高音量或激动起来。即使她三番四次挑衅他的耐心和耐性,但他始终一幅权权在握的样子。就像现在,他放眼了望道路另一端沐浴在阳光中的远山,悠悠然道:「大家走着瞧。」

唐炫挥挥手示意青青紧紧跟住。他弃了官道绕行进入一大片白杨树树丛,疾驰飞奔直上曲径盘环的山巅。青青一路都没有抱怨,但两匹马早就跑得有些脱力,她不得不开口询问歇脚时间。唐炫却不说话,又骑下一道陡坡,越过小溪再爬上一座山丘,直到黄昏时分才叫停了马匹。他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后,不仅换了路程而且速度几乎是正常的两倍,但跟踪他们的人很谨慎,并没有贸然阻拦,只是忽近乎远紧紧盯在周围,想来也是在找最佳时机。

「我们好像有同伴。」唐炫紧握缰绳稳住身体,声音如常平稳,正说着迎面站立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夕阳下,只见那两人一个胖一个矮,背上挂着精铁打制的刀剑,高挺笔直地站在路中间,冷峻的眼睛精芒闪烁,满身透着迫人的杀气。青青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杀气也分等级,唐炫初见她时透的杀气不过是让她听话,而这两位却完全不同,那是真正要取人性命。青青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圈蜡烛摆在周围,估计都能被他们的杀气吹得呼呼一边倒。

「这是怎么回事儿?」青青背部窜过一阵寒栗,现在离蛮萨还很远,哪可能这么快就被盯上。

唐炫却好像习以为常,小声提醒她道:「他们肯定不是在那儿看景了,你在边上小心守着。」

「你能打得过他们么?」

似乎浑然不觉她的问题有多傻,唐炫耸耸肩,「还行。」

说着正要上前,青青却一把抓住他。

「要帮忙么?」她对唐炫并不熟悉,而且坦白说她也不喜欢已经熟悉的部分,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没什么选择。两人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同进共退。

唐炫低头看看抓着他衣袖的手,道:「柳姑娘,等我需要你帮忙时,请先一掌拍死我。」

青青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真有这个考虑,而且非常想这么做,却并不影响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一个男子,正在朝剑拔弩张的边界赶路,面前挡着两个高手,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想要他的性命。唐炫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很悠闲的感觉、很舒适,几乎是一种愉快,一种激动。

矮子首先迈前一步,两眼发寒。「等你有一会儿了。」

唐炫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夷,嗤笑道:「我怕得打抖呢。说真的,对手就该找最厉害的。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找我的话,也不会现在沦为二流货色了。」

「铿」一声长剑出鞘,唐炫左足一点,脚跟离地。只见剑尖光芒闪动,剑势斜飞直冲矮子右胁虚刺。就在接近矮子时,他身子忽然微侧、手腕轻挑直取他的一双眼睛,又狠又准。

矮子眼见抵挡不过,向右躲去同时一抖九环钢刀「铛」也向唐炫肋下劈去,剑光一闪让唐炫轻松挑开。矮子转瞬横扫他的双腿,唐炫直接抬脚踩了上去,唰的一剑又指向矮子的咽喉。这一招使得凶险,倘若唐炫的足力踏不稳他的刀柄,立刻就会被废了双腿,而矮子倘若闭闪不开,喉咙穿个洞立刻毙命。生死之间,矮子身形后仰,手臂使劲儿上扬钢刀想迫使唐炫摔倒,但唐炫轻功超卓,腾身跳了起来凌空朝他脑袋拍去。

矮子避开他穿吼的利剑,急忙收刀挡出去。旁边的胖子看了唐炫这几招,拔出长剑也扑了过来。这人别看满身是肉,动作却出奇的矫健敏捷。唐炫身形一个盘旋拨开矮子的刀又架住这胖子的剑。

青青耳畔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她在旁边仔细瞧着,唐炫拔剑、飞身、出招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也极其美妙。虽然是以一敌二,却沉着灵活,丝毫不落下风。青青知道他武功高出自己很多,但直到这会儿才领教唐炫的实力有多厉害。虽然他们也交过手,可唐炫用的几乎都是气力,和现在辛辣狠毒的招式比起来,实在不足为题。

几个人的缠斗越来越激烈,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唐炫出招就像普通人迈步走路、抬腕写字般自然流畅、浑然天成,而且一点儿不在乎露出诸多破绽,好像在嘲笑他们的反应皆在预料之中。因为就算他们看得见,却因为连绵不绝的攻势讨不着好。而且,因为是一起对付唐炫,两个人反而需要配合而分心分神,好几次让唐炫找到空档和失误,被打击得连连后退。他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趁矮子和唐炫纠缠得正紧,忽然长身跃起剑锋一偏,陡然间向旁边的青青削了过来。

胖子的来势突然而凌厉,青青大吃一惊,更是难以硬挡,急忙卧地打滚躲避,同时听到唐炫一声急喝:「小心。」

胖子看着唐炫的反应随即不再犹豫,剑中带掌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青青身上。

他力气充沛、剑法轻灵,青青不敢有丝毫大意。握紧拳头呼地往他身上打去,近身数寸忽然摊开拳头改用掌心,胖子扭身摆腰向旁窜出数尺,但右臂已被她掌缘带到,热辣辣甚是疼痛。他心中一凛暗暗惊奇,看到青青掌心竟然微微泛红,这才识得是千竹庄柳家的焰砂掌。

看出青青的底细让他心里一沉,一念轻敌,差点被她伤了心肺。他知道这个姑娘也不是善茬,于是立刻身形一变,快速挥着剑向她刺过来。青青身材娇小、动作轻快,疾攻严守全身心施展应付,但毕竟和这胖子的功力相差太远,数招之后就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然而那胖子并不想让她一招毙命,只是欺到身前近身出招。招式里虚虚实实极是阴狠,唐炫如果横剑来救,他可以借以出掌伤他肝肺,如若不救,伤着青青也能教唐炫心神大乱,那边矮子便可乘机猛下杀手。

青青也看出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唐炫。她冷笑道:「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说完凝神运气,双足一纵,人如风飘柳絮般闪身退开丈把远,转身之间头簪上的一颗小珠子出现在手里,手腕一甩朝胖子胸口扔去。胖子虽然有些意外她这会儿使出暗器,可也并不多想,用袖子掩起将珠子轻而易举卷了过来纳入怀中,没想「轰」的一声巨响,珠子竟忽然炸裂开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青青眯起眼睛,透过烟雾看见胖子满身鲜血,蹒跚倒退几步后倒到地上。打中那混蛋了!飘雪的威力她信心十足,但却从来没有在真人身上使过。第一次杀人让她心慌害怕、震惊不已,有那么片刻差点瘫软到地上。然而这种感觉很快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替代,青青对自己真得做到了倍感骄傲。可即使这样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其他两人都停下手朝她转身,脸上和身上沾着从胖子身上炸裂出的血迹,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表情。

青青血脉涌动,警戒地看着矮子,作势要摘簪子上的第二颗珠子。

矮子畏缩一下赶紧弯腰躲避到一棵树后。唐炫不容他缓势脱身,跟着挥剑劈向他。矮子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脸庞,转身沿来路飞奔而去,道路忽然安静下来。

唐炫仍然看着矮子消失的方向,直到断定他确实离开后,才将举起的剑收入鞘中放起来。他晃晃脑袋,拍拍两个耳朵,刚才的爆炸声意外且强烈,他用了一会儿时间缓过劲儿,这才朝青青走过去。

看着唐炫鼻翼歙张,黑眸中闪耀着愤怒和某种她没见过的危险,青青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带了火器?」唐炫的嗓音有些嘶哑,却斩钉截铁、傲慢之极,好像在要求道歉、妥协甚至顺从。

青青结结巴巴说道:「我——」

她还来不及说完,唐炫已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青青下腹紧抽,惶恐地退了一步,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腰际,把她扯到身前。青青怕自己摔倒,急忙扶住唐炫的肩膀保持平衡。

唐炫抓住她犹豫了下,然后诅咒一声「妈的……」,随即强拥入怀,强壮的胳膊圈住纤腰,同时手指缠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后扳过去。在青青还未来及恢复意识前,一张温热、迫切的唇铺天盖地紧紧覆住她,饥渴地吻了起来。这个吻热切而投入,却和浪漫无关,充满激情、本能、欲望和自私。有那一刻青青吓得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只能僵硬地倒在他怀里。

「张嘴。」唐炫抵着她的唇命令,没等青青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就牢牢抓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为他开启芳唇,然后舌头毫不犹豫探入她口中,爱抚、戳刺、探寻。

青青懵了,推开他想问他究竟在干什么。哦,她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吻她,而且身体使劲儿挤压着她的胸脯,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新长出的胡渣刺痛她的肌肤。她只是不知道她该干什么。当然,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她知道自己应该抗议、应该挣扎,甚至应该攻击他。她不能光愣在这儿,任他为所欲为。

但是,唐炫饥渴的吻并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在里面,只是以迫切的节奏在她唇间移动,尝起来有些许清酒味道。

刺激、好奇、愉快以及期待,各种感觉一股脑儿涌进青青的脑子,杂乱无章、天马行空,令她头晕目眩。她再也招架不住,终于软软地挨在他身上。有人在呻吟,很可能是她,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吻过她。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知道其他吻什么感觉,只是内心有东西挣脱出来开始燃烧,好像快要融化——也许她已经在融化。青青大汗淋漓,恍恍惚惚间只能踮起脚尖紧搂住唐炫的脖子,稳住自己被他压得后仰的头,带着一点少女的青涩芬芳,学着样用嘴唇和舌头柔软灵活的挑逗、吮吸他。

然而唐炫突兀地抬起头,稍稍拉开距离。「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

「我也是。」这一切对青青来得太快,他停住亲吻,粗鲁地推开她的头,而她还在那儿半张着嘴等待更多亲吻。

青青的目光朦胧、面颊通红,嘴唇更是红润得令唐炫忍不住想继续吻下去,但他却倏然和她拉开距离,东张西望,快语道:「这里有危险,后面也许还有人会很快赶回来。」

「噢。」还没等她缓过劲儿,唐炫已经把她抱上马,疾驰下山。

青青听过很多告诫,男人非常危险,女人在男人面前要谨言慎行,但没人为她详尽解释这中间的细节究竟如何。她抬起一只手抚着嘴唇,轻柔又带点儿疑惑。

她好像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停留不去的温热以及清晰的压力,可刚才的经历太突然太迅速,她又有些不太确定是否真实。青青小心看着身边的那人,唐炫片刻前才热情地吻过她,但此时一脸严肃,激情已消失无踪。很显然那一吻搅得她芳心大乱,却对他好像不具任何意义。哎,青青暗暗叹口气,按耐住脸上的红晕和心中的失望,如果他可以这么世故,那她也可以。

青青咳嗽两声,道:「你觉得是谁袭击我们,你的仇人,唐公子?」

「他们只针对我。所以是的,最有可能是我的仇人。」

「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唐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从内袋掏出一条方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他们亲吻时,他一定把血迹蹭到她脸上了。

「多了,不知道是哪个,但我确定一件事。」

「嗯,什么事?」

唐炫把方巾收起来,「你可以叫我名字了。」

两人走进一片深林,唐炫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让青青朝前继续,而自己落后一段距离查看四周情况,直到认为两人安全无虞才放松下来。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回想自己肯定是彻头彻尾疯了。

唐炫闷闷不乐又啜饮一口,他是正常男人,对女人产生欲望稀疏平常,但他只碰那些简单直接的女人,完了事可以转身走人。他根本没想过要吻青青,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儿,她站在他面前,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品尝她的味道。他不管可能再受到袭击,不管四肢疼痛,不管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甚至不管她是千竹山庄的人。青天在上,不管这一切对他有什么含义,他非要吻她不可,所以他真的是疯了。唐炫蹙眉看着前方,到下一个镇子他该再来一壶。

青青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撑坐在马上好像需要费很大劲儿,力气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体内泻出。她落下马想歇息一会儿却发现双腿累得发抖,面前的小路渐渐模糊,像一个鬼影在她面前晃动。四周的树枝伸出触角,拉扯她的头发,绊住她的脚,尽一切可能阻止她前行。她赶紧抓住身边一根树枝,期期艾艾、虚弱地叫出声:「唐,唐炫。」继而重重摔倒在地上,冰冷潮湿的地面以及腐烂的树叶紧贴她的脸颊。青青闭上眼睛,觉得这真是一种享受。

唐炫一边小声咒骂一边跑到她跟前,把青青扶起来又用指头翻开眼皮查看。

她盯着他,幽黑的睫毛上挑着灰尘,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灰。

「我,我有点儿累了。」青青很奇怪,这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又很虚弱。她知道自己嘴皮在动,但搞不清楚是否把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你休息好了。什么地方受伤了么?」

「受伤?没有。」

「嗯。」唐炫解开她的披风,揽住她躺在怀里,手指小心按压腹部。这不合适,青青昏头昏脑想着。

「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受伤了,但你不知道。」

唐炫的话让青青脑子清醒起来,「真的?」她很是慌恐,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唐炫的手忽然一停,从牙缝里嘶了一声。青青赶忙撑起身体,想知道是什么让他眉头皱成这样。

右边裤腿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鞋子上也是。

「什么时候伤的?」唐炫那双刀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怎么弄的?」

青青看着他,沮丧到了极点,默默摇头。

唐炫神色一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

「我不知道。」她虚弱地说了一句。

青青没有看见唐炫手中的匕首,直到他捏住被血浸染的裤脚,顺着缝边熟练地将刀子插入裤缝并割裂开来,这才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青青吓得差点儿心脏停止跳动,本能地身体向后缩,但右腿对她大脑的要求毫无反应。唐炫好像知道似的,不用她开口,放下刀子在她的大腿和膝盖有力地揉了一会儿,然后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将小腿放在地上。青青渐渐感到火烧般的疼痛,腿上的肉好像从身上一点点撕裂下来似的。她咬紧牙关,冷汗在额头聚集,喉咙又开始作呕,她只能使劲儿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我们必须先找到伤口,一定是刚才被剑刺中的。」唐炫从行囊中拿出一块帕子倒了些酒在上面,小心擦拭血迹,一道伤口从小腿中间沿着胫骨直到踝骨渐渐显现。他长长抽了口气,「妈的。」

青青也看到了,却是一脸不敢相信。「可我一点儿没感觉。」

唐炫点点头,徐徐说道:「这就是那胖子的本事,你躲得还算快。」

闻言青青愣了愣,拿不准唐炫是在挖苦还是赞扬。「你说他是个二流?」

唐炫检查着伤口,也不抬头。「你现在纠缠这个?我倒认为你该关心更重要的问题。」

「我要死了么?我到底躲得算不算快啊?」

唐炫瞥了眼一脸紧张的青青,道:「你功夫不弱,缺少的是经验,将来多交几次手、受几次伤、再吃几次亏就好。」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药瓶,压住她的膝盖固定好。「放松,想点儿别的,这个会有些痛。」

当唐炫将药粉洒在伤口时,青青每根头发好像变成针尖似的往头皮里面扎。

她想说这和唐炫嘴里的「有点儿痛」实在相差甚远,又不想让唐炫看低了去,只能使劲儿忍着不让自己失声痛哭或大声尖叫,熬了好一会儿才挨过那阵剧痛,最后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哼哼着唱起歌来。

轻,轻声笑。快,快剑了。云卷远山近水,走不尽路迢迢。

容,容妆俏。新,新衣飘,火暖清酒冷壶,痴叹命运难料。

「你怎么唱来唱去就这几句话?」唐炫手上忙着,终于插嘴打断她。这一路他听她自娱自乐哼了好多遍,却从来没唱完过。

「我编的,后面的词儿还在想呢。」青青咬着牙嘶嘶说道。

「再唱两遍吧,我这就好。」敷完药,唐炫又使劲儿按着直到药粉渗入止住血才将她的腿放下,然后把帕巾撕成布条牢牢绑在伤口上。

唐炫温热的手指在她柔滑的肌肤移动。伤口很痛,但窘迫更使青青几乎睁不开眼,可他表现的神情就像在写字画画似的,就像初次见她时的样子。青青瞧在眼里,纳闷究竟得有多少女人才能让他如此习以为常,心里那点儿虚荣心多多少少有点儿受伤。当然了,这和腿上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嗯……也许吧。就在这时,唐炫霍地抬头,刚好逮到她盯着他看。狼狈中,青青忙不迭搜寻话题,「我感觉好多了。」

唐炫没有理睬,护理完毕后看看四周和天色,道:「你这个样子骑不了马、走不了路。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你小心些,我去找些树枝生火。」

等他抱着干树枝走回来时,有些惊讶、有些赞许地望向青青。她竟然就地取材生好了小火。那个火堆虽然小,火力却很强,烟也很少,几乎看不见。

唐炫将干树枝丢在火旁坐在他的脚后跟上,问道:「谁教你生的火?」

「哪一种火?」青青反问,转开视线。

他抬抬下巴,「这种火不会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任何人。」

青青不以为然,「柳家人都是玩火的能手,这种火我五岁就会生了。」

唐炫想了想,「你那头簪,我拿在手上就觉得有些古怪,没想到竟然是霹雳弹似的的东西。你做的?」

「飘雪又轻又漂亮,比江湖上常用的霹雳弹可厉害多了。」青青口吻不由自主得意起来。

唐炫摇摇头故意刺她,「这种东西就是突袭时有用,只要对方有了堤防,就没什么作用了。」

青青面露不屑,「那说的是你们唐门暗器,飘雪可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小瞧唐门,唐炫使劲儿绷住脸。「柳姑娘,你这么说可是很危险呢。」

青青却丝毫不甩,「唐公子,那就对了,毕竟我发现和你打交道也远远称不上安全。」

再次看着青青气呼呼的样子,唐炫颇觉有趣,也不再抑制脸上的笑意。他揉揉下巴,道:「怪不得柳朝坚持让你去蛮萨,想来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青青闻言眼里有些古怪,开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唐炫暗付难不成柳朝还有其他心思。他问道:「你们兄妹很亲?」

青青呵呵笑道:「亲什么啊,尽欺负我。记得小时候我成天跟在他后面让他带我一起玩,他想赶我却赶不走,气得跑到娘跟前告状,说要是我再跟着他,他就挖个坑把我埋了。」

唐炫不由自主看看她的腿,然后递给她小酒瓶,「把这个喝了。明天腿伤会是最糟的一天,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要是不好怎么办?」

唐炫没说话,也用不着说。

唐炫又往火上加了些树枝,但是火还是不大,他躺到她身边,让她挪出地方。

青青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

「睡觉。」

「在这儿?」

「分床睡是行不通的。」

「你开玩笑。」

「两个人挤在一起会更暖和些。」说着他又往她身边挤了挤,还把披风拉过来,像裹茧子一样裹住两人。「转过身,离我远点。」

「去你的。」

「你看,我不想冻僵,也不想挖个坑把你埋进去,所以照我说的做。」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放到她腰上,把她拉回来靠向自己,胸膛贴住她的背。

「你放心睡啦,我的身子虽然不像头脑那么挑剔,但这里又黑又冷,我不会占你便宜。就我个人爱好来说,更喜欢安全舒服的地方,而且我从未歇斯底里到要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

好像还不够强调似的,唐炫继续道:「把你的腿分开,我要把腿放进来。」

青青恨得牙痒,「你做梦吧。」

没容她继续争辩,他伸手插进她的大腿,抬起那条伤腿,膝盖挤进她两腿里,然后又轻轻把那条伤腿放到他腿上。

唐炫身上的热量穿透青青的衣服,呼出的热气拂着脖梗儿。青青被搂得身子僵硬,脸上更是又热又红,万分庆幸自己是后脑勺对着他。「唐公子,嗯……我不认为我必须……嗯……把腿放在你腿上。」

唐炫发出一声呻吟,明显也很苦恼。「打注,别说这些了,安静躺着吧。你的腿这样抬着可以减轻些压力,也省的我夜里不小心撞到你的伤口。」

唐炫把手放在脑后盯着青青头上的簪花发呆,只有两颗大的珠子还在上面,原本镶嵌小珠子的地方空了出来,却并不显得突兀,看上去依然精致漂亮。唐炫叹口气,他喜欢青青,没什么好否认的。他是男人,自然会喜欢女人,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并不是美得勾魂摄魄,或类似那样的情形,但他仍记得藏在衣服下高耸浑圆的双峰,顶点那双小巧紧绷的乳尖,不大却绝对引人流口水。他知道自己会喜欢这幅热火身材紧偎在他身上,而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并且动来动去像只小猫似的让人心烦意乱。

唐炫暗暗叫苦,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觉。他太累了,过度疲劳的肌肉哭着喊着要休息,但某个地方却不听话。他想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但舒适是相对的,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办法就是被她柔软火热的身体包围,但那肯定不可能会发生。

青青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单独睡,忽然间和一个人这么亲密,是种异乎寻常的感觉。即使筋疲力尽、即使刚才的烈酒让她头晕目眩,却无法忽略一个大男人靠在身边的事实,更不用说意识到他身体的逐渐变化。她小心挪了挪位置想拉开一点儿距离,结果只感觉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指更加用力。青青手心有点出汗,即使隔着层层衣袍,仍能感到唐炫躯体的坚硬与弹性。她并非天真到不明白那所代表的意义还有预兆,假装无知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她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唐公子,你娶亲了么?」

「没有。」

「定亲呢?」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

「你有钟意的姑娘么?」

唐炫终于不耐烦起来,「你看,我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好奇。我也察觉到了这点,你是个大美人,我是个大男人,对此我们都没有办法。哦,实际上有办法,但我们早就讨论过,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宜,所以别往心里去,我想我们只能互相忍受了。」

青青默许了他的要求,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嘴角挂着一丝窃笑,不管唐炫多专横可恶,他可能是无心,但他确实对她说了,他认为她是个大美人。

三·扑朔迷离

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如果起初还弥漫着紧张和抗拒,但青青的受伤让两人有机会重新审视对方的性情脾气。唐炫这个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有排斥,可即使给自己换了名字,行事起来也总是小心守着唐门的那份荣耀和骄傲,善人也好恶人也罢,无论是哪一副面孔,不变的总是那份高傲、坦荡和力量。青青一辈子都在和这样的男人相处,他们的意志力不容侵犯,且惯于不计代价达成目的。她早已习惯在他们强势的意志下既顺从听话、又要想办法不被肆意摆布和控制。

青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漆黑的眼珠配上长睫毛,脸上的疲惫也只让他显得更加吸引人。也许是因为他不再像冷峻严肃的胡子劫匪,也不像俊郎风雅的浮华公子,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消失大半,虽然青青肯定养精蓄锐后会重新出现,但他现在暂时放松下来,难得的显出平易近人。这艰苦危险的旅途让他们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脆弱的联系。

这些天唐炫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查看青青的腿伤。剑伤分大小,对人的影响却不一定,有时候就是在手心上划破一点儿皮都有可能没了性命。万幸青青的伤口处一直非常干净,而她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唐炫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目前为止青青表现得都很好,从离开千竹庄到现在,虽然一点儿常识也没有,但却很有勇气也从不抱怨。他猜她和他一样,都有自己的标示。柳家保护了她,让她学诗书礼仪、学武功玩火器,但同时也约束了她,虽然伶牙俐齿、行事倔强却不鲁莽固执。唐炫猜测柳家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庄,该是为了将来找个能结盟对象嫁出去。想到这儿唐炫果断踢灭营火,就像要熄灭青青在他脑子的思绪一样。青青的腿伤已没有危险,他们要继续赶路了。

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马上,坚持让青青坐另一匹。两人走出林子折了几里来到一个镇子。这个小镇不大,只有一个酒家兼客栈,旁边的水塘里几只鸭子懒懒地浮泳着,招牌也残破不堪,使人只能半读半猜上面写的是什么。比起风餐露宿,两人没什么好抱怨。他们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定,青青抛出一锭碎银子,快语吩咐跑堂热水沏茶准备酒菜。唐炫一愣随即笑了笑,这才意识到她顺走了他的钱袋,这些天也许逼她逼得太厉害了。

有了银子自然什么事儿都办得又快又好,唐炫摆摆手让跑堂远着点伺候。在唐门,他的日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出门在外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哪能那么容易让人近身伺候。青青看在眼里也不多说,而是拿了条干净沙帕在盆里浸上水,然后拧干展开,这才伸手递给唐炫。千竹庄长辈众多,孝顺侍奉对青青来说本就轻车熟路,更何况受伤时多亏唐炫照顾,这点儿事儿做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青青端起茶盅嗅了嗅,除了茶香之外并没什么其他味道,这才小小心心倒了些热水在茶杯里,涮涮茶杯将残水倒掉,然后举起茶壶,压着盖子在唐炫的茶杯中斟满茶水。瞧着唐炫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一派轻松、优雅自在,可似乎心有旁骛,眼中也蒙着一层阴影,好像挂念着某件更重要的事情。她知道不该问,也知道与她无关,但并不表示她没有好奇心。

青青一边将茶具和茶杯摆好,一边假装漫不经心说道:「你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吧。」

唐炫脑中立刻响起警铃,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是的。」

「所以很久没见过家人了,对吧?有没有人劝你回去?」

「也许吧。」

「也许什么?」青青追问道:「你真正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你真正问的是哪个问题?」

青青的脑子快转成了陀螺。她并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自从知道他就是哥哥提过的那个被唐门驱逐的朋友,她就一直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朝对这事儿又知道多少。青青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问不出来唐炫还能问不出自己哥哥了么。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对他模棱两可、蹦词儿似的回答很是不满。

看着青青给他递帕沏茶让唐炫有些意外,她的动作自然流畅,表情温婉贤良,就好像在照顾辛劳一天刚刚返家的夫君。这念头很是滑稽可笑,她是千竹庄的人,柳将军的女儿,柳朝的妹妹,可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哪个都不像,只像个女人。唐炫立刻有了反应,他竭力遏制下去,但那个部位从来不分场合、不讲道理。唐炫品了一口茶,作出苦相。其他男人喝茶会有这反应么?

「太苦了?」青青看看茶,小心吹了吹,抿了一口。清茶并不适合饭前饮用,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实在不能讲究。

唐炫不爱喝这种茶,但不打算告诉她。「很好。」

青青啜饮一口茶,改变了口气。「好吧,我真正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被赶出唐门?」

唐炫当然知道她的问题,就像她哥哥一样,区别只是青青不会放下这个话题,但他累了,不想谈这件事。

「说吧,」青青蹙眉,即使瞥见他的厌烦表情也不在乎,「你撞着了什么秘密?」

唐炫诧异看着她。

「嗯,是啊,我很聪明,而你也不是特别狡猾。」青青顽皮地咧嘴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装出看透唐炫的样子,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全盘托出。「好吧好吧,这有什么难猜的,世家大族不就那么回事儿。光鲜的那面看着的是传承、历史、权利。背面呢,就是秘密、阴谋,脏事儿。唐门家大业大,不会是例外。

通常是你挡了家里某个人的道儿,自然希望把你打发得越远越好。唐门现在的当家是谁?下一任当家又可能是谁?「

唐炫大笑,却不是温暖的笑,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道:「有感而发?」

青青不理他语气中的奚落,反而点点头,嗓子里哼了一声,道:「总之说出来不会有你我意外的事儿,来来回回不就那么点儿花样。」

「我不这么想。」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摇摇头。

「好吧,我说话,你点头就好。」青青诡谲地笑了笑,刻意压低嗓门,「谁不是谁亲生的?」

「你想象力太丰富。」唐炫说完就开始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青青的茶还剩一半,唐炫已放下碗筷。她赶紧又给他递了一条热帕子擦手,说道:「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别以为我没有注意到。」

青青盯着他,继续刺探道:「看来是个好大的事儿呢,心中有鬼?所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敢答?」

唐炫哂道:「谁心里没鬼?谁没在挡道又没被挡道?」他顿了顿,看她的眼神先是潇洒而略带嘲讽,但很快这种目光转成深沉锐利,叫人不敢直视。唐炫旋即起身,抛下四个字「和你无关」结束话题,之后再没搭理她。

第二天早晨,唐炫起床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到她房间查看。他不想吵醒青青,她看起来很平和而且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此外,他也不打算匆忙出发。直到客栈外面因赶着上路的人们而变得喧哗起来,他才把她摇醒,催促她洗漱穿衣。

唐炫走了出去,汇入外面睡眼朦胧的人群中,先是来到马厩检查马匹,然后嘱咐一个跑堂购买路上的补给。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这跑堂刚好是个新手,不识字不说,也显然很不擅长做这件事。唐炫原本考虑换个人,但生怕换一个还不如眼前这个,只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复复嘱咐,跑堂才总算勉强记了下来。

当他终于朝回走时,即刻意识到有事不对,青青的房间门竟然大大打开。热血一下涌上他的脑门,疾步进屋后,他警觉地扫视室内。房间是空的,唐炫毫不意外。当他看见整齐的床铺,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时,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有人带走了青青,因为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想到她已经和即将遭到的威胁,唐炫没法继续保持平静。当然,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着,否则,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他注意到他们的行囊还在角落,奇怪为什么没有一起被带走,里面还有很多银两。此外房间里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打斗,看来青青聪明认识到反抗无用,除了让她受伤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青青没有丝毫江湖经验,这全是他的错,是他放松了护卫才让人有机可乘。

唐炫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刚才的跑堂走进来,除了放下他嘱咐的东西还塞给他一封信。唐炫仔细看了一遍——午夜,用这个女人和他谈交易。

唐炫有不到八个时辰找到办法并确保对方不会改变主意,将青青直接杀死。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过来的好奇目光,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后悔,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考虑。

南宫星并没有在附近,但唐炫用一句「事关生死」说服他的一个手下把口信尽快转给老板。一个时辰后,小星出现在视野。「我一直希望你还记得你在这儿有个朋友,是什么让你耽搁了那么久?」

「直到三四天前,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除了折腾些小打小闹,搞点阴谋诡计、煽风点火的事外,这一行人也没什么作用。除此之外,在我认为有必要之前,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之前?」

「是的,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现在情况不同了。」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谈论的是谁,「大不了和他一起同归于尽,这看来也像是唯一一个选择。」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究竟是谁杀的?」小星问道,「是你追踪的人吗?」

唐炫微微一笑,但笑容冰冷如寒泉。「一丘之貉,我已经解决了,事情变复杂的是那天另外一个人也在场。」

小星思忖一番,接受这个消息。「这就有趣了,怪不得你一直不愿意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你来找我?」

唐炫告诉他关于青青的事,中间省略许多细节,但给了小星需要的全部信息。

小星听着没有打断他,直到最后才问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三个时辰后,小星再次找到他,「向南骑马半个时辰有一个船坞,虽然小但还是足以容纳其他船舶进出停泊。黄昏后不受注意的潜入,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在进去之前能准备好,现在两个人正守在船坞监视,但我怀疑能看到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唐炫没有问小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些消息。小星是一个渠道很广的人,虽然谈不上是个嫉恶如仇的大侠,但骨子里多少有一些正义感。他们约定迟点再确定细节,两人分手后唐炫驾马向船坞靠近。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去做必须做的事,而且不去细想青青可能会有的遭遇。细想她的恐惧会影响他的正确判断,这对处于危境中的青青没有任何好处。

当夜幕终于降临时,唐炫坐在离船坞不远的一家小酒馆里,等待着午夜的来临。

天黑后半个时辰,两个看守青青的人把她关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从微微晃动的地板可以知道这是一个船舱。那些人用简短清楚的句子告诉她该做什么,如果无视命令将会发生什么事,平板冷漠的语气和唐炫当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不像唐炫,这些人没有撒谎吓唬她。她清楚这一点,正如她清楚早上在客栈如果她试图警告唐炫,或做了什么蠢事,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她。虽然这些人针对的是唐炫不是她,但青青明白他们杀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软。而且她也知道唐炫会把她从这团混乱中救出去,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没有使她陷入恐慌与眼泪横流之中。

唐炫一定会做些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过了很长时间,她听到毗邻房间里的交谈声,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原本漆黑一片的舱房,被几只火把忽然照得通亮。她很害怕,但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进来的人年纪较长,一脸阴沉地问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当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时,他看来并不关心,黑黑的浓眉皱在一起,胡须下的嘴巴紧闭,高高站在那儿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眼神赤裸而无礼。

这目光令青青觉得恶心,只要他过来抓她,她一定会大声尖叫。「别碰我。」

那人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道:「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能你没有注意到,对你,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是千竹庄柳家的人,对么?」

目前为止,绑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谁,而她对他们的身份全都一无所知。

「你叫什么?」

「别指望向我提问。」他语气缓缓的,温和却又滲着威胁,「说吧,你和那个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儿?干什么?」

青青向后缩了缩,一副诧异不解的样子。「你干嘛不直接问他?打不过他么?

那你费这劲儿问出来了又能怎样。「

那人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额猛抽一下。他举步向她逼近,直到矗立在她面前,一声不吭地凝视良久,之后转过身去。

青青松口气。刚才有那么一瞬很是后悔对他的嘲讽,唯恐自己的意气用事激怒了他。

他再次转过身时,青青一凛,张大双眼盯着他手上的一个小药瓶。

「我警告你,柳姑娘。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让你使用那伶俐的小舌头。」他倒出一个绿色药丸举到她面前。「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但为了节省时间,我会告诉你,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这可以免去任何误解。」

青青先是盯着那个可怕的绿色药丸,然后转向他,坚定说道:「我不会吞下它的。」

那人叹口气,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移到她身边。「柳姑娘,你知道我能让你吞下这东西,只要捏住你的鼻子,把它塞进你的嘴里,直到你咽下去就行了。」

他没有吓唬她,臭烘烘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青青转过头尽量克制住恶心,但他用铁一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头扳过来,撬开嘴把东西放在她舌头上,端起水送到她唇边灌进去。青青面临要么吞下去、要么被呛死的选择。最终,药丸滑过她的喉头,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里。

青青怒视着他,他却扬起眉头。「气得想杀人,对不对?」他冷笑一声,讽刺地说道:「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说吧,只要回答问题我就会给你解药。不然你是看到的,这里男人多的是,保证不会委屈了你。」

青青转过脸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这人的语气告诉她,他会毫不迟疑地折磨她。无论说或者不说没有区别,他不会给她所谓的解药,下场如何根本不言而喻。她用牙齿咬住颤抖的嘴唇,泪水终于滚下脸颊,自己咬舌头会不会痛?她一会儿就知道了。忽然,唐炫的身影伫立在门外。青青吓了一跳,有那么片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她已熟悉这个严厉且令人生畏的男人,不会弄错。

那人也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唐炫已经从旁边冒了出来,手中闪亮的剑锋逼住他的喉咙。

「放开她吧!」唐炫的声音没有变化,冷静中带着潜在的威胁,充满死亡的气息。

就连青青也不由自主被他浑身的力量震慑住。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唐炫已经对旁边大吃一惊的两个手下喊道:「出去,要不我杀了他。」

那两个手下盯着唐炫的样子就像亲眼看到阎王从地狱里冒出来,一个个果然缓缓退了出去。

那人也谨慎地从青青身边迈开两步,「唐行安。」

唐炫摇摇头,「你叫了一个不该叫的名字。」

「而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

唐炫眼里寒光如刀,「是谁的还不一定。」说着在他身上拍了拍,早就料到似的从兜儿里翻出青青的头簪,补充道:「这个肯定不是你的。」

那人的汗水滑下额头,落进眉毛里。「你不会杀我的。」

「凡事总有第一次。」唐炫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

青青刚要开口说话,船身忽然猛烈摇晃起来。唐炫手腕一甩,那人瞬时倒在地上。他回剑入鞘,没等青青反应就扛上她跃出船舱,跳入旁边一条小船,飞快划离出去。

「你回来了。」青青喘着气,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唐炫似的。

「我路过。」唐炫嘲谑地说道,眼里风暴般的肆虐已经消失,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

「救我?」青青仍然紧张地看着周围,大火燃烧的船只在视线里越来越小。

「是啊,我刚好没事儿。」他一边奋力划桨,一边关切地询问,「你还好?」

青青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她指指他的脸,「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唐炫笑了笑,「爷吓人的招牌表情,意思是」照我说的做「。」

青青肃然起敬点点头。「那些人也很擅长,可和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唐炫又在江中划出几十里,水道豁然变窄,一艘小船出现在不远处的岸边,船头的身影正对着他们,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地路过。青青一阵紧张,然而唐炫却回头向她示意不用害怕,还将船速缓缓放慢划靠过去。青青这才放下心下来,唐炫当然有帮手,不然刚才那一船的人不可能忽然全部保持安静,更不会忽然摇晃、着起火来。

船头的人看他们靠近,赶紧迎上来查看。他和唐炫快速交谈,直到最后才看向青青上下打量,然后目光转回到唐炫身上,撇撇嘴角给他一个「你可有事儿要忙了,我去四周看看」的眼神。可往后退了几步,又转头朝青青抬抬下巴,笑着对唐炫道:「勒每二儿巴适惨哟!」

「是。」唐炫简短地回答,搂着青青的手微微用力。

唐炫的朋友一晃身就无影无踪,青青皱皱眉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唐炫和他的这位朋友交谈时,不仅是用蜀中方言而且语速极快。她听不懂两人之间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最后一句和自己有关,「你的朋友刚才说什么?最后一句。」

唐炫不以为然,道:「他说你长得没我好看。」

青青刚想张口争辩,但忽然意识到浑身没了力气。她抱住自己瘫坐在船脚,这会儿什么事儿都远比不上她对胃里那玩意儿的担忧,因为她发现身体里已经有股欲望澎湃难抑。

唐炫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朝她走来。没有前兆,他脱掉自己衣服,露出雄壮的胸膛,然后臂膀忽张猛将青青揽入怀中,一双大手尽袭娇嫩之地,不轻不重肆意抚摸揉搓。

「你干什么?」青青被他这样的碰触慌了神,只觉一阵又一阵的麻痒咬着芳心,只好死命掐着自己保持镇定。

「不必惊慌,也别不好意思,」唐炫的眼睛燃烧般深深看着她,黑眸在月光下灿烂发亮,意图显而易见,下手也毫不含糊。他一把扯掉青青的外衫,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光滑如丝。「你没有任何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地方。」

青青喘息道:「这应该让我感觉好一点吗?」

「我要救你,你吃了迷魂果,很想要!」唐炫轻松说着,一手扣住青青的腰,一手扯下了她的腰带。

「不要!」青青艰难地低喊,两只手抵住他的胸口表示抵抗。唐炫有些惊讶,她迅速挣脱,再次把外衣收拢,潮红的面孔燃烧着愤怒和羞辱。

「怎么了,你心里其实并不排斥我,更不用说身体了。」唐炫果真停下所有动作,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青青更加觉得羞愧无比,呜呜痛哭出声,使劲儿摇着脑袋,「不要!」

一行行眼泪落在唐炫手臂上,竟然异常滚烫。唐炫有些难以理清心中的感觉,只是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他叹口气又穿回衣服,道:「你不肯让我帮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青青浑身无力,没有了唐炫的支撑连坐着都困难,她只能软软躺爬下来。

「走开。」她咬着下牙使劲儿说道,声音仿佛不属于自己。

「不行。」唐炫平静地拒绝。

「我不要你待在这里!」她愤怒地叫道。

「我不管你是否要我待在这里,我必须留下来。」

青青捂住自己的喉咙,脉搏在手下剧烈地跳动。她闭上眼想了想,到底勉强撑起靠到船舷,一个侧身掉入水中。她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往江心走去,直到冰凉的江水浸到脖子才停了下来。

「冷死了!」青青苦笑着对唐炫说道,然后转过身,背对他褪下所有衣物。

一弯明月高挂在河水上空,在岸边投下冷冷的光芒。唐炫不由自主握紧双拳,竟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唐炫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她一定很了不起,让你冒那么大的险去救她。」

唐炫朝小星那张笑脸狠狠瞪了一眼,「别提了,行吗?」

「行。」小星答得干脆,笑意却更加扩大。

唐炫知道他有麻烦了。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光芒,彷佛青青明亮的双眸。他不知道她究竟哪点儿最迷人——美貌、聪慧、勇敢,亦或者是每次靠近她就使他热血沸腾的旺盛精力。他更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惊人美貌,压根儿也没想到这种女人会吸引他。他喜欢他的女人一眼就给人兴奋的感觉,青青绝对不是那一型。

当然,青青喜欢他,他看得出来,她太常用眼角瞄他了。虽然这次拒绝了他,但他可以得到她,他毫不怀疑这一点。问题是她不是那种睡完就甩的女人,也不是带回家往屋里一塞就完事的女人,她是那种得三书六礼、坐轿子娶进门的女人,这种女人他从来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这一路就和这种女人绑到一起。唐炫乱了心思,觉着自己好像掉进月季花丛,又漂亮又好闻,可怎么动弹都是挨扎。

「妈的!」一声咒骂在不知不觉中溜出口。

小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正如我说的,这个女人一定很了不起。」

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在渐渐升高的太阳中被光亮和温暖取代,青青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裹在厚厚的毛毯中,浸泡了一夜的皮肤还散着冰凉的寒气。虽然河水帮着散发迷魂果的药劲儿,但同样击垮她的身体。青青深吸口气就开始打寒战,牙齿嗒嗒直响,整个人缩成一圈瑟瑟发抖。

「你正在发烧。」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唐炫看着她的可怜样儿,虽然心痛却还是板着面庞,生硬说道:「昨晚胡闹得好,现在受罪了吧!」

青青有些委屈、有些沮丧,湿湿的东西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来停在嘴角。她用舌尖舔了舔,有点儿咸味。是的,正是一滴泪珠。讨厌,她竭力忍住眼泪,但它们仍不听话的滑落。青青又捂住脸,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不停向外淌。

她抬起头抽噎一下,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这才出来几天,尽招惹麻烦。」

青青伤心的声音扯动唐炫的心弦。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又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肩膀。青青第一个反应是想挣扎,但这感觉太舒服了,她不再坚持,而是紧紧抓着他厚厚的外套,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觉到他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青青再也忍不住了,扎进他怀里大哭起来,直到发作终于过去。她缓缓离开,因为窘迫不敢抬眼。

唐炫温和说道:「你做得非常好。」

青青透过朦眬的泪眼瞅着他,双眼又有些刺痛,想笑,却失败了。她清清喉咙,试着化解自己的窘迫和尴尬,「没错,要求降得非常低时。」

唐炫瞪她一眼,「你比任何人都好。」

这是她从唐炫那里听到最好的表扬了,青青惊奇地往后仰。「不得了,你是在赞美我吗?」

唐炫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好像也刚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他一手盖上青青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一些!我们一会儿就离开这里,你得吃些东西。」

青青飞快别过脸,不由自主也摸摸额头,害羞万分,心中却又欢喜得紧。

唐炫看在眼里捧住她的脸,想了想终于说道:「男人害怕的时候总会想逃避掩饰,抱歉气冲冲离开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青青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唐炫总有办法使他的话显得合理,即使在她不想承认时也一样。「我相信不知道害怕的男人必然是个傻瓜,我只是很难想像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唐炫低沉的笑声毫无喜意。「为什么?」

青青考虑片刻。「给我感觉好像什么事都无法伤害你。虽然这是一个荒谬的想法,谁都知道山比山高。可是,我仍然会有这种错觉。也或许是因为你的态度,你好像鄙视一切,甚至包括死亡。」

四·惊心动魄

路途虽然曲折,但唐炫出手豪阔,无论是借住农家的简陋草棚,还是像模像样的客栈酒楼,到哪里都不会少赏银子,所有人自是殷勤接待,茶酒、细点、饭菜,无不极尽周到丰盛。唐炫对这些总是一幅清风云淡的样子,青青自然有样学样,将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从来不问。给朝廷办事儿,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柳将军更不会委屈了这两人。青青甚至期盼和唐炫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到蛮萨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才好。

然而路途虽远,行得再慢,终于也有到达的一日。乌河镇原本一片荒芜,后来成为柳将军屯军之地。虽然边境冲突不断战事连连,但也吸引大量客商投机分子,成为店铺林立的货物集散地,铁器、粮食、皮草、牲畜、马匹都是能赚钱的生意。虽然明面上这些都是被禁的买卖,但只要赚的银两货物大半都进了屯军军营,朝廷也是睁眼闭眼。发展到现在,这个镇子虽然不大却异常热闹繁华,即便是夜晚也能看到脚步匆匆的人群来来往往,要不是各个进出口要塞都设置了哨卡,路上不时出现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青青会有种错觉自己离家并不太远。

他们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了几天,而唐炫借此机会也谨慎地做出关最后准备。油灯下,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几张地图,柳朝给他的信息非常仔细周全,有蛮萨军营的地理位置及周边地形,还有几张军营的详细平面,上面标示着哨卡和火铳的存放位置。唐炫沉思片刻,态度坚决地说道:「五千骑兵,两万步兵。只要按计划行事,我们就可全身而退。记住,进了帐篷之后,你只用专心对付火铳,不要分心,其他事情不用管。」他的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青青,问道:「你最多需要多少时辰?」

青青半晌没作声,谈及此事,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玩笑或废话。她皱着眉盯着看了一路样稿,却没办法给一个确定的答复。「这主要得看火铳有多少缝隙,缝儿越多造起来就越复杂,花的时间也会越多。其实一般火铳做起来很简单,要么火药用来助推,箭矢可以射得很远伤人毙命,要么就是个炸药包,对手走近了投出去爆炸完事儿。庄主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种火铳看上去样子大小都没什么稀奇,但却又有助推又能爆炸,想来跟火药设计还有很大关系,所以要看的不光是火铳还有火药包,老天保佑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起。」

唐炫琢磨了下,仿佛在思忖她的话。「我猜我们也用不着当时就了解个彻彻底底,毕竟就算看个仔细,也不可能拆下来再装回去。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剩下的部分自己琢磨试验几次也该足够。」唐门暗器独步武林,虽然和火铳是两回事儿,但大道理都一样。

青青点点头,目光又回到蛮萨军营。毕竟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势,还是有些心焦,她踌躇道:「听说蛮萨上马打仗、下马牧羊、全民皆兵,勇武狠辣。如果硬碰硬我们不一定能打过他们。」她没说出真正的担心,万一有个差错怎么办?

唐炫是否有后备方案?

「咱们本来就不是冲杀敌打仗来的,更不会以一敌万。悄悄走在暗处,你武功高、轻功好、身形快,进进出出不会有危险。」唐炫知道她在担心,语气刻意放得轻松随意。

青青摇摇头,心里却在问暗处是安全,可如果被推到明面上呢?她不想反驳,唐炫的道理一如往常无懈可击,但她就是无法如此乐观地看待这个问题。

唐炫端详了一番青青。虽然路途艰辛,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秀发闪亮、脸色红润,脑瓜敏锐思绪快捷。他不介意女人有自己的想法,那种唯唯诺诺、脑子空无一物的女人才会令他讨厌。应付青青,只要知道如何迅速解读神情就能了解状况。因为在她来得及掩饰之前,须臾间会先在脸上显露所有情绪。两人此刻坐得很近,有片刻彼此都默然不语,窗户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忽然给人一种异常寂静的感觉,他们甚至能听到远处棚子里马匹的吃草咀嚼声。微风阵阵吹进屋子,竟带着几分寒意。

到底还是青青先站起身,开口道:「我得休息了,这里天气变得真快,中午还热得汗流浃背,想不到太阳一下山,就冷得这么厉害。」

唐炫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好好休息,我们一大早就要动身。」

「那好吧。」

「好吧。」

两人都没动,只是站在那儿,沉默再度降临。

以前他们从来不会漫无目的、彬彬有礼的谈话,这种毫无意义的闲聊比他们过去的争执更让人尴尬。两人心照不宣闭上嘴开始了真正想做的事情——互相看着。唐炫专注的凝视令青青着迷,烛光一跳一跳照亮他们的脸,彼此近得可以碰触对方,但两人却又很小心不这么做,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好像挡在他们之间。

青青藏起她的失望,欲言又止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说道:「唐炫,我非常喜欢你。」

这句话彷佛石块一般砸落在他们之间。

唐炫按捺住叹息,摇摇头,「青青,不要。」

完全不是她喜欢的反应,但青青却仍然很固执,坚持说道:「现在就说,万一以后想说却来不及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唐炫,你在犹豫什么?」

「不,没有。」唐炫凝望着她,眼里忽然浮起一股柔情。

青青靠到桌边等待着,「原因是什么?告诉我。」

唐炫一个字一个字平稳说道:「因为你认为明天之后可能再也见不着我。我为了同样的原因,不能让此事发生。」

青青痛恨唐炫的解释,可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虽然她并不想同意。她抗议道:「你又在控制一切。」

「我有意如此,你知道这一点。」

看着唐炫坚定了然的神情,青青只能叹口气,直起身体准备离开。「好吧,我去休息,可我并不是因为听你话。」

「那么为什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从未歇斯底里到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

唐炫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又用那幅莫测高深的目光俯视她,然后缓缓低下身子,温暖的气息直喷她的脖颈。他低声唤道:「青青。」

唐炫的声音如此之轻,若非夜晚寂静,青青很可能会没听到。她转过身,两人靠得更近,唐炫像座小山似的站在她面前,青青清楚看到他胸膛规律的起伏,感受到他呼吸吹拂在自己头发上,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衣服上散发的皮草味道。

唐炫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只是凝视着,慢慢把手放到他的胸前,再用自己的手盖在她手上。青青的手指有些颤抖,一阵酥麻的感觉由指尖传到心脏,脉搏狂跳起来,心脏也快因为里面的压力而爆炸。唐炫一定也听到她的心跳声了吧?

她突然口干舌燥,喉头发紧,脸庞因为期待和羞赧而阵阵发烫,有一瞬间简直透不过气。

「你在做什么?」她颤抖着问道,对自己忽然表现出的恍惚感到很愚蠢。

唐炫仍然低着头,凝视着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醉人的眼神带著诱惑和索求。

从青青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离得很近,新月形的睫毛又浓又密。

「青青。」唐炫再次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一丝沙哑,压抑着隐藏在后面的激情。

唐炫抓着她的手慢慢移开,看那样子是想低下头把脸贴在她手上,或是想弯下腰去亲吻她,或一点点摩挲刚刚碰触的手指。青青想起唐炫那个意外的吻,陌生且诱人的愉悦不停在脑海角落撩拨着她,令她忐忑不安。如果他想这么做,青青肯定不会阻止。她很明白这一点。而且,她的意志力真的剩下不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做好了准备。

不,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唐炫一动不动深深注视她的眼睛,彷佛搜索着什么,但稍纵即逝。他利落地对她点个头,恢复难以辨识的表情。「快去睡吧。」

青青被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愣住了,情绪随即被破坏,亲密感荡然无存。她想吵架,但又不得不忍住,抛开嗓子眼仍然是干的的事实,她更不敢信任自己的声音。她能说什么?「唐炫,再吻我一次」,或是「抚摸我一下」?这只会使他看轻她。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关上门。

也许是青青的自尊骄傲,也许是唐炫经验丰富,也许是当下还有更艰巨的事情要完成,总之前夜的这个小插曲在两人睡了一觉之后被选择性遗忘,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们平静如常,一大早出了小镇跨过边境,一路骑马直奔蛮萨军营。

不像中原复杂的地形和地貌,北疆是广阔的草原和肥沃的山谷,经常会有游牧人家、商队、牲畜随时随地驻扎一处,就近补给水、食物和燃料。俩人早早换上裘衣长袍、皮草坎肩、毡帽和靴子,俨然当地人打扮,所以一路虽然和不少平民、士兵和军官擦肩而过,他们却有惊无险顺利来到草沙滩附近。

这里已是深入蛮萨族内几百多里的地方,地形险峻、水草丰富,是一个很好的屯兵之地。唐炫和青青弃了马匹,找到军营外沿一个隐蔽处仔细眺望,虽然只有几万的军队,但是营盘按照阵势错落有致的排列,团团篝火与夜空星光交相辉映。不难看出这样的大营易守难攻,北方游牧民族常年征战,出现很多领兵布阵的帅才干将。

唐炫却道:「蛮子罢了,打起仗来也许无往不利,但地盘靠打拼更靠经营。

你仔细听远处的声音。「

除了在营地周边处值夜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已睡下,整个营地静悄悄的,只有最深处隐约传来歌舞之声。青青有些诧异,「这还没开打,倒都享受起来了。」

唐炫嗤之以鼻,道:「这些人的生活从小就围绕着争水、争粮食、争牲畜、争一切可以让他们活命的东西,谁的拳头厉害谁就是老大,哪懂什么为君之道、先存百姓,更别提民生福祉了。说简单点儿他们起兵打仗不过是为了生存和野心,你爹这边又好吃好玩供应着,所以永远也长不大、学不会。看吧,就算他们现在兵强马壮,可早晚都会因为治理失败而被覆灭,到头来骨头渣子都不剩。」

青青闻言更是深锁眉头,唐炫有些担心。「你觉得如何?还好吧?你的样子好像就要晕倒了似的。」

「还好」两字太轻描淡写,不过她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摘下帽子,整理一下散落的发丝,再次检查她随身携带的包裹。

「准备好了吗?」

青青做一个深呼吸。「没有,不过我还是会全力以赴。」她极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声音却有丝微颤抖。夜晚冷冽空气灌进肺里,她不禁打个哆嗉。

唐炫仔细端详她,彷佛在判断她的心情。

出乎意料的,他拉她到身边,手指抬起她执意低垂的下巴,低声道:「青青,看着我。」

怯懦不是她的风格,于是,青青抬眼看他。

唐炫深深注视她的眼睛,「一切都会很顺利,有我在,相信我。」

青青从唐炫沉着的声音中找到慰藉,她发现她真的相信他,毫不怀疑唐炫能够处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任何麻烦。她让他继续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好的。」

唐炫身体靠得更近,气息在耳畔低拂,「不过,万一中间有任何闪失,记住,什么都不要管,跑!」

两人换好夜行黑衣,唐炫顺手递给青青一个小药瓶。「拿好。营地到处都有恶犬游走守卫,我们靠近时一定会被发觉,把这个撒在身上,保证让它们乖乖闭嘴躲远远的。」

他们在蛮萨大营外转悠了半个时辰,然而一排排的巡逻士兵将整个大营看护得滴水不漏,找不到合适位置下手。要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简直比登天还难。青青沮丧地撇视唐炫一眼,气馁地说道:「为什么就没件事儿可以容易一些?」

就在唐炫决定先撤退再从长计议时,远方来了一小队人马,队伍中间有两三辆马车,以及十多辆载着粮食杂物的骡车。看到这情形,唐炫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跟着我,照着我做。」

他悄然搬了几块石头放到了路上,然后在旁边躲了起来。小队人马很快走了过来,骑兵过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但马车就不行了,车轮压在石头上被卡住,车里随即传出谩骂声。前面的骑兵听到叫喊声急忙拉住马缰绳,下马把石头扳开。

唐炫和青青趁机爬到了车底,双手死死抓住车轴前面的木头,双脚紧紧蹬在后面,随着马车走进蛮萨大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下来。唐炫确信车上的人已经走了之后,这才悄悄从车下爬出来,青青也跟着到他身边。两人趴在地下看看周围形势,然后悄无声息站起来向营帐靠近。唐炫不必告诉青青保持安静,她完全效仿他的模样,全神戒备地留意每一个阴影和转角,提防被人发现。

借着帐篷的暗影,穿过一个个帐篷,避开一对对巡逻士兵,他们很快来到军营中心的主帐。这个大帐要比普通的帐篷大几倍,不用想都能猜出来一定是元帅的中军帐,而几门火铳就在与主帐相连的偏帐中放置,外面站着两个守卫的士兵。

帐子里歌舞声声,空气中弥漫着从帐篷中滲出的酒香味道。

唐炫打了个手势让她在暗处等候,青青明白地点点头。可好像还不够安心似的,唐炫又拉住她的手肘压低声音问道:「你需要帮忙么?」

青青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唐公子,等我需要你的帮忙时,请先一掌拍死我。」

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把唐炫的话抛回给他,这大大安慰了青青的自尊心。

看着唐炫抿着嘴一副不知拿她怎么办的样子,青青更是心情大好,这才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放心。

唐炫点点头,不消片刻,灵巧的身影就已消失在黑夜中。他借着黑暗的掩护,高抬腿轻落步,大猫一般轻快地穿梭于帐篷之间,无声无息迅捷奔向囤积粮草的地方。粮草是军队的重要补给,从来都是守卫森严的地方,除非能化身为鸟,否则休想靠近半步。但这些却难不住唐炫,他灵活的手指在怀中掏出火折子,在袖下噗嗤一声打开,腹中提起一股真气飞快将十几个火引子散向深处的粮草堆,落在最上面的火引在微风一过后便了燃起来,并且急速蔓延开来。

巡逻的士兵发现了烟雾,立即大喊一声:「灭火,转移粮草,快!」

骚动惊扰了帐中主帅,歌舞声嘎然而止,舞姬丫头们从帐子里纷纷撤了出来,几个蛮萨帅将也急急忙忙朝粮草堆跑去。青青趁其不备猫着腰立即闪入帐篷进到偏帐中。唐炫很快返回,等他钻入偏帐时,青青已经在身上盖着一张又薄又轻但做工致密的大袍子,遮着微弱的灯火,在偏帐角落半趴半卧疾画,火铳的样子已经呈现在绢布上,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尺寸。

青青看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旋即将视线转移到火铳上。唐炫警惕着周遭情况,刚才站在帐外的两个守卫很快就折返回来,想是得到元帅命令看护好中军主帐不得离开。万幸他们虽然站在帐外,但此时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囤积粮草的方向,这会儿火势正猛但很快就会被控制住。唐炫一点儿也不担心,明火也许好扑,暗火却防不胜防。粮草如果不被挪动,那些暗火的引子久了会自然灭掉,然而只要移了位置,火引遇着足够空气,就会再次燃起。火势不会很大,所以不会有什么损失,但蛮萨的士兵别想在天亮前把火灭个干净。

唐炫万不得已不想和蛮萨有冲突,但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挑这个时候进偏帐,他也做好准备大开杀戒。他把目光投向偏帐角落,青青一会儿仔细瞧着火铳沉思,一会儿又埋着头书书写写。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青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领略到她在喜欢的事情上可以如此全身心投入。唐炫只觉得青青明艳照人,心内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想把这个姑娘一股脑儿全部揉进身体里。他及时按耐住自己,如果这会儿让青青知道自己被她吸引,她心中一定会不得安宁。

一直到天色即将发白,远山很快就会露出广阔的天际线,青青才抬头看向唐炫点点头,然后再次审视一晚上的成果,觉得满意了才仔细将蚕丝绢布收拢起来。

这绢丝的柔韧性极好,虽然有十几尺长,可折折叠叠竟然从从容容放进一根细长的竹筒里。

唐炫不再等待,正要带着她离开,忽然听到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大吃一惊,急忙把青青扣在身后躲在偏帐帐帘的背后。主帐内陆陆续续进来四个人,交谈渐渐变成争执,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尤其激烈。唐炫不懂蛮萨的语言,所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感觉到青青肩膀微微抖动,然后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给他一个赞许的手势。没一会儿一个士兵进帐打断他们,几个人大声咒骂着再次快步走出帐子。

虽然远处士兵们叫喊着灭火,但唐炫却觉得周围异常安静,这让他更加不喜欢,每一秒钟仿佛都漫长而永恒。然而青青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一脸敬佩,轻声道:「你玩起火水平也不差啊,究竟有几把火?他们忙东忙西灭不完,想抓人却毫无头绪,这会儿正怀疑有内鬼,这下蛮萨士兵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唐炫原本已经做好血洗蛮萨中军帐的准备。他倒并不担心自己,从习武行走江湖,到介入武林纷争,他早就有随时送命的心理准备。让他遗憾的是站在身边的青青,如此充满活力的一个姑娘,却又如此濒临死亡边缘。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青青在他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愿意承认的要多的多。唐炫告诉自己绝对不会碰她,也不该碰她,但手还是忍不住滑向青青的颈后,把她拉向自己紧紧抱了一会儿。

虽然唐炫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这会儿时间紧迫不能纠缠。他将青青挡在身后,谨慎地查看了下帐外的情景,然后一个手势两人很快隐没在阴影中。因为粮草失火,巡逻兵也没有稍早那么严密频繁,这让他们出营简单很多。两人施展轻功疾奔离去,找到马匹一口气跑出几百里。青青很快注意到唐炫不断转回头检查走过的路径,并逐渐了解这表示有人跟踪。

她巡视四周,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像我们这种跑法,连影子都能怨声载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唐炫笑了笑,「这儿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空无人烟,想要绕过哨卡而越过边境的路并没有很多。」

青青狐疑地看了看他,「你这仇结得真够大的,都能追到这里。」

「你哥哥曾经提到他身边有细作、眼线,这次也说不定是冲着你的那个竹筒来的。」

唐炫并不意外找他麻烦的人阴魂不散,但从踪迹看这次竟像是一队人马,而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让他不得不有了新的考量。唐炫抬头看看堆积在远处的乌云,预示着即将会有暴风雨来临。他也希望有一场大雨能洗刷掉他们的踪迹,但是显然不会那么幸运。云层还不够厚,不足以协助脱困。向东南方望去,全部是矗立陡峭的山脉,没有河水、没有缓坡、也没有任何像是可以通行的道路。事实上,如果柳朝不曾告诉唐炫有一条穿越高峰的信道,他一定会认为根本无路可通。

两人经过丛丛密林进入一个山谷。四面群山环绕、静寂无声。既没有飞鸟,也没有动物的踪迹,贫瘠而又平坦的砂岩地上零星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荆棘,死气沉沉令人生寒。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两边岩石挡住阳光,缓解白天的闷热,但冷汗还是从他们的身体不断冒出。直觉让唐炫大吼一声,要青青寻找掩护。话音刚落漫天剪雨就向他们射来,一拨又一拨在天空和石壁之间呼啸和跳跃,两匹马吓得长嘶一声,蹦高撂起个大蹶子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唐炫一边抵挡,一边后退,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准确无比。

「后方!」青青在抵挡中忽然尖叫,十几个蒙面的灰衣人从后面涌向他们。

唐炫调转身体,迅速出击,两个蒙面人摔倒在地上不再移动。

「青青,你受伤了么?」

「没,你——」

她的问题被又一拨涌上来的灰衣人打断。

「我们被困住了,」唐炫大喊:「往西。」

他们越过两具被击倒的尸体,快速向峡谷旁侧奔去。在不到五百尺的地方,绕过一个大弯,来到一块白色大石头后方。向他们涌过来的灰衣人越来越多,连使弓箭的一拨人也从隐蔽处跳了出来朝他们奔过来。青青喘息着摘下头簪上一颗珠子抛给唐炫,「扔出去,一定要使劲儿。」

唐炫见过这东西的威力,虽然不能阻挡住所有人,至少干掉一批延缓一批也是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朝着人堆「嗖」得扔了出去。青青看他出手之后,即刻扑到他身上,唐炫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青青搂住他的脑袋,同时将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护住自己。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浓烟四起,满天石末喷洒,伴随着哭喊声、嘶叫声,整个山谷一片模糊。

停了半会儿,两人才直起身体从石头后探出脑袋看向前方。刚才还喊杀声震天的山谷这时变成了横尸遍野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血腥味。四周尽是一片灰烬,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青青满脸赞叹,由衷说道:「你好厉害啊。」看着唐炫惊异的样子,她继续解释:「我这飘雪的威力只和用的人内力修为有关,如果是个刚会抓东西的小娃儿,扔出去不过像个小炮竹。我呢,伤个把人没问题,可是你……」

唐炫想说能造出这精巧强大、威力惊人的珠子才是了不起。刚才顷刻生死的情形着实惊心动魄,幸亏有她及时护着,即使这样耳鼓仍是震得嗡嗡作响。要是没有防备,失了听力是小,只怕到时候连心智都要混乱了去。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向她伸出一只手。青青抬手同他相握,顺势借力起了身。还未等她站稳,就被唐炫一把搂进怀里。这次没有犹豫,他紧紧拥抱住青青,差点挤出她肺中所有空气。

青青笑着挣脱他的怀抱,将簪子上最后一个珠子摘了下来举到唐炫面前。

「送给你。」

唐炫连忙摇头,「这么稀罕的东西,你留着防身。」

青青白了他一眼,将珠子塞入他手中,「我再做就是啦。」

唐炫小心将珠子放入怀中,又按了按确定放好后,这才说道:「我去看看周围,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看好后路。」

唐炫再次回来时,不仅牵回来两匹马,马上还驼着他们的行囊。青青惊讶地发现不仅如此,唐炫还带回了一些银两、食物和几张漂亮的皮草。他刚才找到这些人落脚的地方,几下解决负责看守的人后,顺便挑挑拣拣要些补偿。

两人颠颠簸簸沿着石壁向上攀爬,山路狭窄且弯弯曲曲,坡度越来越大。青青初时还能毫不落后,但时刻一长,内力渐渐不继,唐炫这才逐渐放慢速度。几个时辰之后地势突然开始陡峭上升,路径也变得崎岖危险,青青只能全神贯注在多变的路况上。许多次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但随即峰回路转,再次发现某条依稀可循的小路往上前进。

「不要往下看。」

唐炫的命令根本没必要,即使有人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青青也不会往下看。

事实上,她宁可刚刚被打死,也不愿再次攀爬这陡峭的石壁。

唐炫问道:「你确定你没事儿吗?」

青青没有回答。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说话,只能忙碌地看着脚步下,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出错并摔倒。

唐炫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和颤抖的双唇,眼睛都没眨一眨。「我们不能走回头路,只能向前。」虽然他尝试使用温柔的语气,但听上去一样很严厉。

青青点头表示明白。

「无论什么人在跟踪,我们已经甩掉了他们。」唐炫鼓励着说道:「有没有看到前方的林子?那表示再走几步应该就可以看到水源,到时候就可以歇歇了。」

五·世外桃源

第二天唐炫睡到太阳升上峡谷高壁上才醒来。和往常一样,他立刻清醒,没有丝毫的混乱与惺忪。他翻转身子,越过营火的灰烬望向侧睡在另一端的姑娘。

青青的黑发披散在毛毯上,脑袋枕着胳膊,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绵长而均匀。看着她这幅安静恬淡的睡容,唐炫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起来,迅速而突兀。他低咒一声转身站起来,声音惊醒青青,她猛地挣开眼睛,立刻坐起身子,把毛毯扯得乱七八糟。

「放松,是我。」

青青眨眨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一切还好?」

在唐炫尚未开口前,青青已经感觉到他潜藏的兴奋。唐炫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难得猜到他的心思。可朝夕相处这么多天,青青已经越来越了解他,也越来越容易察觉他的内心世界。

「你发现了什么?」青青在唐炫还没开口前抢先问道。

「你凭什么以为我发现什么?」他问道,在她身边停住。

「别逗我了,到底是什么?」她急切地说。

唐炫绽开笑容点点头,示意她起身收拾东西。青青以为他们要继续赶路,没想到唐炫带着她走进一条狭窄的山沟。经过一番转折行走,峡谷的空气骤然变得凉爽而潮湿,地面竟然开始出现小水塘,有一些只有几寸深,其它的则有一米或者更深,里面的水清凉而干净,四周长满翠绿的苔藓,跟着他们的马立刻低下头大口大口喝起水来。

青青不可思议地看着唐炫,而他只是笑笑。「昨天晚上发现这里,回去时你已经睡着了。我没叫醒你。马儿需要休息,我们也是。」

他由着马儿在这里喝水,一手拿着行囊一手牵住青青继续向前。她的身材苗条,不必像唐炫那般侧着身行走,但是过了几步之后,她也必须挤着身体前进。

再过一阵子,石壁逐渐展开,终于两人可以并肩而行,流动的水声从前方某处传来,青青冻结住脚步屏息聆听,仿佛从来不曾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片刻后,唐炫带领青青走进一片山谷,一道水流从高处的石壁流下,汇入清澈见底的溪河、曲曲折折蜿蜒向远方,鱼群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的石头上,摆着尾巴来来往往。四周林木茂密,郁葱迭翠层峦,像极了世外桃源。

一阵微风将溪河上笼罩的雾气吹乱了方向,在朝阳的映照下,像飘浮的白色细纱,完全笼罩住两人。青青伫立许久,凝视着四周翠绿的树林和千万道细小彩虹,迷失在这个美丽而隐秘的天地里。

「小心你的脚下。」唐炫轻声说道,终于走向前。

石地上长满青苔,除了他们的脚印,没有其他任何生物走过的痕迹,显示这里已经封闭许久。但是在很远很远的过去,还是有人来过。青青注意到两边的石壁都有字,她举起颤巍巍的手指一一拂过,想着那些留下记号的人。他们是否和她的心情一样,在看到这片美景时也深深受到震撼。

唐炫弯下身子,找到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块,开始谨慎地在石壁上涂抹,除去一层厚厚的黑色表面,露出下方光滑的石面。他一笔一划刻上日期,然后加上他和青青的名字。青青瞧在眼里满心欢喜,对他轻声说道:「谢谢。」

唐炫也同样非常激动,用了好大力气才让他的口气听起来跟平常一样漫不经心,「不客气。」

他从行囊里拿出毛巾和皂角递给她,「别往溪水深处去。」说完指了指茂密的树林,「绕过这个林子,瀑布旁边的岩石山壁有个岩洞,我在那里。」

这个岩石洞也是唐炫昨天发现的,刚发现时他吃了一惊,只因里面还燃烧着火把,直到走进去方才明白那是一些红色的晶石。这个仅仅能够容得下两人的岩壁口,内部却宽敞无比,而在石壁顶部有个圆形洞口,一股气流打着漩涡喷向他的头顶,不疾不徐灌入身体中,游走在他四肢百骸,瞬间手脚温暖,舒服得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洞

穴里很久以前有人住过,因为里面还堆放着一些粗糙的陶器脸盆和水罐,还有碟子、杯子、茶壶和一口铁锅。唐炫微微抬起下巴,感受着气流吹拂在脸上,真想在这里多呆几天。或者几个月。

唐炫苦笑一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缺乏急匆匆完成一个任务的兴致。他太热衷其他方面的探索,不想太快结束这份难得的喜悦,不要青青太早离开。唐炫凝神聚力,告诉自己不可能聆听到轻微的溅水,不可能听得到青青褪下衣服时的细微簌簌声,不可能听到她在冷水爱抚肌肤时发出的喜悦叹息,但是,他可以想象。而且,他正在想象。

青青仰躺在水面上,望着上方蓝色天空和石壁的阴影,知道她应该起来了,但是她还不想离开这片安详与和平,也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去面对唐炫那对深邃的眼眸。一部分的青青明白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运,必须接受不可改变,除了努力应付难关、求取生存外,别无他法。另一部分的她却仍然相信人生不仅仅是听天由命,奇迹仍然存在,她仍然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欢笑和快乐。她喜欢唐炫,她已经对他说过了,之后该做些什么?从哪里开始呢?几条红色小鱼在自己的两腿间穿梭游曳,痒痒的。青青咯咯笑出了声,坐起身体,弯下腰伸手捞了过去。

她顺着唐炫的指示找到岩洞,看着他又是一副高深莫测、心思沉重的样子。

青青咳嗽一声,打断他的思绪,「嗨,我把皂角和毛巾留在那里了。」

唐炫转过头,只见青青发丝未乾,疏疏落落的披在肩头。洗去尘土的她清爽干净,粉嫩的小脸浮出淡淡红晕,媚的点到即止,又美的仿若出水清芙蓉。滑稽的是,她手里攥着一尾十来斤的鲤鱼,鳞片被刮得整整齐齐,肚子里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青青顺着唐炫的目光举起鲤鱼,大声宣布:「今天的午餐。」

唐炫疑惑地看着她,「你会?」

青青翘着嘴角笑了出来,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我们走着瞧。」

唐炫回来时,青青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她已经升起火支起架子,上面挂着的烤鱼散发出阵阵香气。她一边小心翻转着烤鱼,一边还在反复哼着那首唱到一半就没词儿的歌曲。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嘴角翘翘的,眼睛也随之眯了起来,满脸的笑意由里向外的发散,整个人好像在自己家似的,舒服惬意的不得了。唐轩好久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笑容,青青那样子令人只想大快朵颐,而他早已饥肠辘辘。

唐炫清清嗓子,青青扭头看见他站在洞口,身材欣长、英俊一如往昔。她微笑着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暗地里却觉得自己这么高兴看见他回来是不是有点儿傻气。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赧,从架子上刮下一块鱼肉,又挤出些从外面采下来的果子汁水滴在上面,这才递到唐炫跟前。

唐炫小心尝了尝,然后道:「这是我这辈子吃得最好吃的鱼了。」

青青听他答得古怪,「你不吃鱼?」

唐炫也不隐瞒,讪讪说道:「那时才四岁,鱼刺卡了喉咙,就再也不吃了。」

青青笑弯了腰,「放心吧,我在珍珠潭时,经常抓鱼烤鱼,改明儿打只小鸟儿给你尝尝,才好吃呢!」

仿佛受到感染似的,唐炫眉眼间也尽是笑容,「那敢情好。」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好像两人之间的一个承诺、一个将来。青青心里颤颤的,明明只是匆匆过客,却为何如此甜蜜?如此开心?为何偏要这个时候遇到他?有那么一瞬,她真希望自己能够不管不顾任性一次,跟在唐炫旁边这辈子都不离开。

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他,他们能么?却没想直愣愣撞上唐炫心知肚明的目光,哈哈大笑。青青顿时窘迫得脸上能滴血。

两人吃饱后,唐炫点着一个火折子,带着青青在岩洞深处转了转。里面曲曲折折、高高低低,走得越深景色越是奇特,细细的水痕流淌在岩壁,有些会滴滴答答落下来,敲打在坚硬的石头上,汇集成水流缓缓流入洞穴深处。两个人开始还有说有笑,但唐炫很快就变得烦躁起来。他把火折子递给青青,闭上嘴不再说话,玩弄着手里的匕首,越转越快,还不断揉搓下巴。

青青不止一次看他这个样子,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唐炫就像一个好斗狮子,好不容易盼到有人向他挑衅似的,「什么怎么了?」

「你干嘛老搓下巴?」

「因为痒,胡子。」

「怎么不刮掉?」

「我自己没干过这事儿,而且胡茬太密,我怕割到自己。」

青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帮你啊。」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可就这样冒了出来。有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充满无形的火花。

「好吧。」唐炫同意了,声音有些刺耳。

他竟然答应了她的提议,她倒有些紧张。

青青道:「到阳光下吧,那里亮些,我去准备。」

实际上青青并不知道究竟该准备些什么,还是唐炫教她往一个铁皮小锅里盛满热水,将一条毛巾浸入其中,然后拿出来折好绕着脸颊和嘴巴小心敷好。

青青在热水碗里打湿双手,然后拿起一块皂角往手上揉搓。唐炫的眼睛眨都不眨得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她手上沾满泡沫,诱惑至极。

「准备好了么?」她举着手站到他面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有机会低着头看唐炫。阳光在他脸上留下阴影,把他的脸型和面部线条勾勒得更加硬朗,眼睫毛长得几乎不合适安在男人脸上。毛巾中的小水珠流向肩膀,滴落在宽阔的胸膛。青青很想伸手去碰触,一时间怀疑她的问题究竟在问谁。

「你以前做过?」

「没有。」

「我怕的就是这个。」

「我可以用这匕首把生豆腐切成拳头大的小球。你觉得呢?」

唐炫没有说话,到底慢慢揭下毛巾。

青青鼓起勇气把双手放到他满是胡茬的脸颊上,顿时刺得手指发痒,带来一种奇怪的连锁反应,让她觉得嗓子也在发痒,胃里一阵翻腾。她也察觉到唐炫在她的碰触下紧张起来,于是不再动作,只是把手轻轻地、静静地放在他的腮帮上。

她想等一下,弄明白他们中间谁打算叫停,谁会改变主意阻止下面的动作。

唐炫没有叫停,她也不想停手,所以她俯向他,在他脸上移动双手,开始涂抹起来。

扎手的面颊贴在她的手心感觉非常奇特,原来唐炫的脸庞摸起来和看上去一样轮廓清晰。她找到下巴中央那个浅浅的小坑,虽然想好好感觉但却没胆子停留,只是用指尖往里伸了伸就滑向唐炫的脖子。两手一边下滑一边抚弄泡沫,直到拂过喉结来到脖根,指尖划过唐炫脖颈处跳动的脉搏,很快,就像她的心跳一样。

唐炫发出一声低吟,青青快速缩回手目光向他瞟去。

「继续。」唐炫的声音沙哑。他无法改变,也无法转移视线。

青青洗净双手上的泡沫,然后斜过身子打量自己的杰作。唐炫脸上盖着白白泡沫,眼睛亮得出奇。在阳光的映照下,她甚至能看见深处跳动的火苗,感觉到慑人心魄的微妙力量。

她绕到他身后,拿起锋利的匕首。「我要开始了,别动、别说话。」

青青的一只手搭在唐炫头发上,一阵鸡皮疙瘩窜过唐炫身躯。当刀锋划过他的脸颊,唐炫几乎有种不知春夏秋冬的眩晕感觉。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错。」她在碗里涮了涮刀,柔声说道。脸颊和下巴已经刮完,她舒心地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唐炫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大笑,青青以前还从没听他这样笑过。

「先别夸口,你还没刮完呢。」

青青把匕首又在水里沾了沾,让它更加湿润,接着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来,把头向后仰一些。」

这个动作让唐炫的脑袋正好靠在她胸前,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动了一下,青青的心脏也跳漏了半拍。她赶紧把注意力移到手边的活儿,举起刀小心翼翼放在他的脖子上。这个动作很管用,唐炫也完全静止,动都不再动一下。

青青踮起脚跟身体前倾,以便看得更清楚些。一下、两下……青青不断稍稍变换身体位置,避免锋利匕首划伤他。好不容易把脖子刮完,唐炫一把扯下围在领子上的毛巾,把脸埋了进去,久久都没有移动或放下毛巾。青青要么是真的不知道她对他的影响,要么就是有意利用美色来慢慢折磨他,总之效果都一样。

「感觉怎么样?」

「不错。」

他站起身,向溪水走去。

青青赶紧问道:「你干嘛去?」

唐炫忿忿看她一眼,「相信我,你不会愿意明白的。」

没想到青青「扑哧」轻笑出声,眼角一挑,眼眸深邃地看他。「我明白。」

清纯的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娇俏与淡淡媚羞,似是认真,似是玩笑。

唐炫心中一荡,黑眸微微眯了眯,目光变得锐利危险。「你本来不该知道这种事情。」

青青闻言微带嗔怪,「我要是那么无知,将来怎么在蛮萨混啊。」

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唐炫。他蹙起眉头伸出手指捉住她的下颔,迫使她仰起脸庞看向自己。「你怎么会蛮萨的语言?」

青青说完就后悔了,可又不得不抬起头,碰到一双神色异样的黑眸。她想挣脱唐炫的手,但他却纹丝不动。

唐炫放开她的下巴,抓住她的手迫她垂下,然后推往身后,再把她搂过来,紧贴到臀腿之间。青青「啊」的一声轻唤,身体几乎贴到唐炫身上。

唐炫专注地盯着她,「回答我。」

青青的眼神并没有太畏缩。「我何止会蛮萨的语言,亥硖、风其、由敞,北边那些只要是叫的出名字的部落,我几乎都会。」

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唐炫那副「照我说的做」的表情经常把对手吓得冷汗直流,但是青青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当然,没有任何对手像她那样,刚刚把胸贴在自己的脑后,更别说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所以这表情可能不是目前最管用的一招。

唐炫强忍着再着力挤压她的冲动,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青青的回答很简单,既没大惊小怪,也非故意轻描淡写。「我将来是要嫁到蛮萨的,或其他任何部落,就看谁实力最强了。」

唐炫其实问的时候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内应?」

「差不多吧,轰了他们也是一种可能。」

唐炫眼里暗了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青青却摇摇头垂下眼睑,制止他显示任何同情。

「没什么好同情的,我们谁不是这样?自出生那一刻,命运便有了安排,一根支撑家族的梁柱而已,没有理由、没有选择,只有听命。」青青咬了咬下唇,「其实我也想逃的,我娘跟着庄主进了趟王府,回来就寻了短见。我心里恨死了,一心一意想出了家门换个名字自己过日子,就像你一样,可就算是你都做不到,对吧?想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青青挣脱唐炫的怀抱,退后两步凝视洞口。这会儿的日头已经渐渐向西,翠绿的地平线与火红的彩霞连成一片。她努力不带感情地继续说道:「我和庄主大吵一架,当着全家人发誓不为他做任何事。庄主只说我在千竹庄呆一辈子都可以,可出了庄子就非嫁不可。他知道我迟早会低头,柳家那么多人,干嘛偏偏挑着我跟你走,因为我原本就是要放在蛮萨的一颗棋,什么时候用不是用。至于为什么是你,我猜哥哥一定很欣赏你,毕竟是亲的,小事儿和细节上他们从不会委屈我。」

沉默降临,气氛凝重起来,而且出乎意料的久。唐炫想起当初和柳朝的会面,心跳如擂、喉头发紧。承认也好,拒绝也罢,即使面前选择再多,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时,内心其实已经做出决定,现如今好容易看进眼里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青青扭头迎视他的目光,四目相交,彼此呼吸也纠缠在一起。唐炫的眼睛低垂,黑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她神经抽动,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引诱某种超出她掌握的事物,但这并没有阻止她伸出手埋入他的黑发中,轻轻梳理,享受指尖的浓密与光滑,之后手指摩挲着划过他的面庞,缓缓描摹轮廓分明的眉眼,直到覆盖住他的嘴唇,停留下来。

唐炫移动身躯弓向她,无声告诉她他喜欢她做的事儿。他先是用鼻尖蹭蹭,然后张开嘴舔舐她的掌心,渐渐向上,叼住一根手指,轻轻咬了一下,柔软的舌头卷过手指,从指尖慢慢含入口中。大胆和渴望是一记强烈的催化剂,引爆了两人呼之欲出的欲念。

青青向唐炫怀中扎去,温柔地仰起俏脸,搂住他的脖子,嘟起嘴唇静待那一刻降临,坦白直接、没有半点畏怯与做作,只有小巧高耸的酥胸急剧起伏着。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正在邀请他。对她来说,此时此刻此地,唐炫是世间唯一的那个人。他们正在相互吸引对方,如果再不走出那一步,两人都会神志不正常。

这种被情欲支配的渴求,虽然没有理性,但再也不能压抑了。

唐炫心中满是柔情,脑中除了占有夺取面前这个姑娘外,无法思考任何事。

他的胳膊滑到她腰上,另外一只绕过她的脖子,低下头深长地痛吻在她香唇上,这次的吻完全不像上次那样横冲直撞,没有强迫、也非掠夺,只是一心一意吻住她的唇,悠长缓慢,热烈而充满饥渴,让她透不过气来。两人一个紧紧搂着,一个紧紧贴着,好似要融化在一起。

青青的血液奔腾着在耳朵里轰隆作响,脑袋奇怪的昏沉,使她再也听不到傍晚的虫鸣。唐炫光滑的面颊爱抚着她敏感的唇缘,使她敏锐注意到那股激荡的暗流。暖意窜上她的心窝,使她不由自主颤动。她不止一次回想唐炫曾经给她的那个吻,是不是真的就那么让人神魂颠倒?他的怀抱是不是真的温暖而充满力量?

人的记忆是不是总是让事情看起来比实际发生的要好?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她会那么想念?现在他在吻着她,究竟和上次一样不一样?

唐炫陡然放开她的香唇和火热娇躯,把她的头推开一点,凝视她的脸。

青青万分羞涩地迎接他的目光,言语中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嗯?」

「我不是在犹豫,而是在要求你专心,你似乎……心不在焉。」

「没有,我只是在想上次……」

唐炫低笑,在她耳边哑着嗓子问道:「你还惦记呢啊!」

他用牙齿衔住她的下唇轻柔咬着,同时手臂收紧把青青引向他更加饥渴的双唇。她的身体弯成优美的曲线,两人紧紧贴着,唐炫的手游移到她的臀部,坚定地抵住她,隔着衣衫厮磨腿腹。

「是……不是……我……别问了。」青青娇喘吁吁,「你正做着这个我没法儿想。」

「那就别想了。」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唐炫已经打开她的嘴巴,舌头滑进口中,舌尖在她嘴里探索。就像他一直坚信的,青青的身体充盈着生命力和弹性,在他唇舌的挑逗下,她的反应逐渐炽烈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

青青学着他的样儿,试探似的伸出舌头碰触、探索唐炫的唇角然后进入,仔细品味着他的光滑、柔软与炙热。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出,从她的胸脯一路流向膝盖。她忘记所有一切,只是贪婪地品尝那个吻,喜悦的浪潮冲刷体内每一个角角落落,教导她更加了解自己。片刻后唐炫推她出去,再次探入她口中,更加深入的探索。他的舌头充满节奏的移动,青青的头开始晕眩旋转,呼吸鲠在喉咙里更是没法儿进出。

「不要,唐炫。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就是要让你喘不过气。」

唐炫的吻移向耳垂,手指悄悄爬到两人身体之间,来到她的胸脯隔着单薄的衣服碰触,接着掌心覆盖上去开始不轻不重揉捏,很快嘴巴取代手掌,隔着衣服品尝她的敏感肌肤。她的乳头迅速硬挺紧绷起来,咿唔呻吟变成断断续续的呐喊逸出口中,但这种反应还是没能让他满足。

「说你要我。」唐炫的声音低沉、颤抖。

「我要,是的,我要。」青青声音里带着哭腔,「天啊,我从来没有向男人提出这种要求。」

「你以后也不会向别的男人提出这种要求。」

唐炫的身体把她压向地上厚厚的皮毡,拽着青青衣服的前襟,腕儿上稍微使劲儿便扯开一个大口子,青青前胸凝脂般的柔滑肌肤大片显露出来。唐炫的手掌在她纤细的腰部张开,缓缓往上滑到肩膀。他眼里带着欣赏的微笑,拇指在她锁骨处懒洋洋地画圈,青青期待的同时不禁颤抖。终于,他低下头张嘴,热烈吻住她肚兜领口处光滑隆起的部位,又用牙齿轻轻咬,舌尖隔着她贴身肚兜拨弄挺起的乳头加速爱抚。

青青只觉体内一阵热热的酥痒,仿佛被雷电击中,内心有波她所不熟悉的情绪在翻腾,激起两股之间一阵阵的刺痛。她无法了解、也更让她手足无措,不由自主抱住唐炫的脑袋试图拉开他。唐炫听话地离开,可也只是将她拉了起来,双手并用拉扯她的肚兜儿,没一会儿两只饱满白嫩的玉兔便暴露出来,唐炫将青青所有上衣剥离身体,甩手扔到旁边。

他托住丰满小巧的娇乳,绵绵大手从根处向乳蒂推云般的轻揉,然后再次低下头将紧绷的乳头纳入口中,舌头寻着珠圆的乳头外围轻弹,缓慢刻意地品味玲珑的曲线。唐炫的鼻子里充盈着她娇躯散发的芳香气息,尝起来仿佛夜晚的空气,带着栀子花的香味和溪水的沁凉,而青青喉咙深处发出一串串有节奏的呜咽,好像勾魂摄魄的歌声,催促他继续下去。

「你的味道真好。」

唐炫手嘴手并用,同时挑逗她的胸部,青青感觉一股近乎疼痛的喜悦。这股喜悦如此强烈,使得渴求一波接一波涌出。她的世界突然疯狂地消失了,除了面前这个男人,她忘掉所有事情,只剩下他炽热的亲吻和强壮的身躯。青青不由自主绕住他的脖子紧紧搂住他,背部向上弓起一点点向他靠去,让自己贴住他强健的肌肉。

就是这个,这便是他所要的——欢愉的呻吟、无助的屈服、以及情不自禁的献出。唐炫的指尖缓缓如羽触般擦掠她的身体,爱抚丝般光滑的肌肤,直到缠绕在服贴的裤腰处,连同皮靴缓缓拉下,眼前出现栖于两股间柔细的丛丛芳草,唐炫的手掌覆盖上去。

欲望以惊人的速度倾倒,青青兴奋得快要发狂。「你的手。」

唐炫微微一笑,再次移动他的手指。

「我的手,」他同意,然后俯身向前,看着青青的双眼低语,「你还喜欢我的手去哪里?」

青青脸色绯红,红果果地躺在毡子上,一头黑发乱蓬蓬披散着,嘴唇因亲吻而湿润潮红,眼神因渴望而迷蒙。唐炫爱怜地看着她,膝盖顶开紧闭的双腿,滑下一只手,轻巧地剔出芳草下掩盖的花蕊,轻轻用指尖拈住揉捏起来。

贴覆着柔软肌肤的手指如火烧一般,青青腿间的热气近乎难以忍受。她惊叫出声,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颤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慌张起来,喘息中带着声声哽咽,求饶着想要用力推开唐炫的手。不管青青的哀求和抗拒,唐炫弯下腰衔住她娇嫩的胸部,亲得越温柔,手下也越粗暴。

一阵几乎痛楚的感觉冲击青青的心脏,她想自己会因此而死掉,可也模模糊糊意识到双腿甚至为他的手指更加开启,身体渴求着再次拱曲攀向他。从未领略过的热流涌了上来,奔腾着向唐炫揉捏的地方挤去,跃跃欲出。青青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因需求而呜咽叫喊,直到毛孔炸开,那股折磨人的热流从她的身体迸出,滴淌在唐炫的手上。

青青释放出的激情让唐炫头晕目眩。她仰躺在皮毡上,胸部激烈的起伏,长发在他臂膀上飘拂,眼睛发亮却涣散不定,脸上的红潮如滴血般晶莹剔透,额前青丝凌乱,早被汗水打湿,黏在白嫩的肌肤上,有一缕还调皮地挡在她的眼前,将一张雪白端正的小脸衬的是浪态十足,诱惑着他靠前再靠前。

唐炫哪里还能忍得住,在一阵痛苦的呻吟中,他把脸埋到她的脖窝儿里,一边咬住青青的耳珠吮吸,一边喃喃地哄着:「还没结束,我还没完。」

青青喉咙紧缩,虚弱地问道:「炫,你想要什么?」

唐炫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这不是很明显吗?」他要感觉她紧密环绕,听见沙哑娇柔的嘶叫以及其他伴随的一切。

「我知道,但是,你想要我做什么?」她忍住笑,拂开落在眼前的头发。

唐炫哈哈大笑,热情而充满力量。他又贪婪地吻住她,舌头舔着她的下唇又含住上唇,弯下臂膀将她揽得更贴近自己,一手重重覆盖乳房,随后往下抚摸,探索她丰盈秀色的凹凸曲线,细细领略丝缎般的肌肤,直至滑向柔软的臀部才加大力量挤压。

「你正在做。」

满含情欲的话语使青青全身酥软,「求你。」虽然对自己露骨的祈求感到一丝不好意思,却挡不住她再说一次。以后再为自己的急迫羞赧吧,现在,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销魂而美好。「求你了,快点。」

唐炫没办法反对这种娇喘的要求。他跨在她身上起身,扯下衣服并解开长裤脱下,露出宽阔的胸膛和一身几近麦色的肌肤。还没等青青发出赞叹,赤裸的胸膛已经压下磨蹭她的胸部。他的肌肤刺激着她敏感的乳头,并在她正要呻吟抗议时俘虏双唇封缄,探进灵活的舌头急促撩拨的推刺,令她的腹部兴起噬人的痛苦火热,而股间湿润、痛苦的悸动愈行愈烈。又一阵令人眩晕的激情吞噬她,青青觉得她的身体已超乎自己所能掌握。

唐炫的身躯结实强壮,劲瘦的长腿分开她并再次覆盖,结实平坦的小腹贴着她挑逗似的上移。青青感觉到腿间炙热的撞击和滑腻的摩擦,她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只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他松开她的手腕,轻托起她的臀部,引导着自己找到入口,一边试探着向前推进,一边低声呢喃哄慰。

这种几近痛苦的感觉太过陌生、太过强烈,青青难以招架。本能的,她身体拱曲试图摆脱他,肩膀摩擦着身下的皮毛毡子,发出嘶嘶拉扯声。

唐炫再次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举到她头上,并且用身体的重量更加用力地固定住她。刚才用手指时就感觉她里面很紧,提枪上阵挺身而入依旧是紧,紧得艰难又销魂。

「放松。」他在她耳边低语,同时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胯部,熟练地碾开未经人事的桃源,猛然戳刺,迅速深入到紧绷的甬道。

青青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被他劈成两半。这叫什么预警?她颤悸飘摇,立刻尖叫出声。唐轩气喘吁吁抬起头,额头微蹙俯视。怀里的青青刚刚还在绽放迷人的微笑,可被自己这么猛扎一下后,定是疼极了,浑身肌肉紧紧绷着,瑟瑟发抖。高耸的胸部因喘息上下起伏,晶亮黑眸闪烁着惶惑无措。他手肘撑起身体减轻对她的重压,又再次吻住她的双唇,直到青青安静下来,适应他的存在和占有。

唐炫好不容易挤出话,喃喃说道:「我有些过火,但你太紧了,慢慢来反而会更痛。」

被唐炫的身体笼罩着,青青试着平稳呼吸却办不到。只要稍稍移动,便会感觉到他满满充斥在身体里,还有那撕裂般疼痛和无法言语的亲昵。她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感觉,而几天前她甚至还不知道唐炫的存在,但现在他却在这里,身体覆盖包围着她,细腻的亲吻、粗暴的动作、狂浪的气势,所有能感觉、看到、闻到的只有这个人,让她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青青使劲儿吞咽了一下,抬起眼眸注视他的脸,「就这样吗?」

唐炫不可置信看着她,然后一抹微笑在他唇边浮起,「不,不止如此。」

唐炫开始不疾不徐的摇摆,细细体会她的肌肉紧紧环绕,不禁发出纯然愉悦的低吼。青青脸上的疼痛渐渐消融,然后被一种惊讶的醒觉所替代。她眼里闪过欢喜,继而闭上眼睛屈服顺从。唐炫慢慢加快速度,青青不得不抓住他的宽肩,指甲紧紧掐入他的皮肤中,拱起身体、抬起双腿环绕住他,结实纤瘦的腰身开始难耐的扭动。唐炫欣然承受,更加深入彻底地入侵,她呜咽着埋入他的颈窝,像溺水般地紧攀着他,呻吟破唇而出。

「就这样,」他埋在她湿漉漉的发间轻声低语。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无助地摇着头,有些绝望地嘴唇微颤,抽噎喘息。

唐炫的手滑到她身子底下托起圆润的臀部,指尖嵌入她的肌肤里,把她抬得更高更贴近,稳住自己后再次长驱直入,直到一股感觉开始膨胀,炽烈的欲望从他们的结合处蔓延到全身。青青不禁拱起身体迎接他,因灼烧的冲刺高声喊叫,臀部近乎慌乱的摇摆。待唐炫觉出无常的紧缩开始,他加快速度,更加用力戳刺,同时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确保自己没有弄伤她,当青青因纾解的力道全身颤抖时,他露出微笑。

「这就是我的意思。」他半是低吼,半是呻吟。

青青抵着他的肩膀娇喘连连,还没来及回应,唐炫已经果断有力地攫住她的唇。虽然吻起来温存缠绵,身下却毫不留情。他俯身压住她的肩膀,抓住她的臀部,彷彿他们可以更加贴近,然后又开始急速深入地抽动,推进越来越猛烈,气息也逐渐急促。唐轩大汗淋漓的起伏旋转,潮水般的快感让他忘乎所以,一时好像陷入龙卷风得漩涡里,所有的感觉被抽进脑门然后飞离出去,一时又以为自己沉浸在温泉中,从头到脚被热水紧紧包裹。

在一阵控制不住的原始本能驱使下,青青也变得积极而主动,一起滑入有节奏的疯狂中。唐炫只觉得被紧箍进一处滚热的小窝,小窝里一寸一寸都是活的,无数触角有的拉扯,有的挤压,有的吸吮,进进出出间时刻感觉青青在吞咽自己,力道越大,里面就缠勒得越紧,让他喜欢的不得了。唐炫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急一阵缓一阵玩着花样,两人相连处传出一阵阵粘腻、淫靡的拍打声。他凝神聚力不断对自己说着再一下再一下,直到那股麻痒的感觉窜过全身来到喉咙,唐轩忍无可忍才终于低吼着缴械投降。

唐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细细亲吻青青的鬓角和耳珠,然后摊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翻滚到一侧。他移开自己的重量,但双臂仍然环住她,胸膛和大腿也紧紧贴靠在一起。唐炫用额头碰了碰她,听着她的呼吸跟着他鼓动的心脏一起慢下来。

「嗨,」他贴着她的颈项低喃:「还不算糟,不是吗?」。

紧接着一阵沉默,青青道:「不,我想不吧。当然啦,我又无从比较。」

唐炫的喉间响起一阵低沉笑声,看着她一副无辜又无奈的赖皮妖精样儿,更是又爱又恨,心头挠得直痒痒。「柳青青姑娘,你真懂得如何伤害男人。」

他顺手把她抱得更紧,嘴上又啃又咬,有心狠狠再来一次让她知道怎么比,可也明白青青刚经人事,还是慢慢适应才好,但这么轻易放过她又着实不甘心,于是大手在她身上一阵揉捏游走,直到她咯咯笑着求饶才罢休。

终于,寂静包围住他们,两人偎依着不再说话和动作。外面潺潺的溪水声像一段音乐的主旋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呱呱蛙叫。仔细倾听,还有蟋蟀的叫声,猫头鹰的啼声,甚至连蚊子呜呜声都清晰可闻。一大片薄薄的紫云移开,露出皎洁的明月,将漆黑的夜晚笼罩上一层诱人的银色光芒,两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迷人。

青青在唐炫身上蹭了蹭,找着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和位置,然后在毯子下伸长一只脚,脚趾拂过唐炫的小腿,柔柔的抚触却刺激得唐炫牵动神经。他弯起嘴角,问道:「怎么了?」

青青的手贴住他的胸膛,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个吻很轻,就像扑在他唇际的气息一般。「真想在这儿一直呆下去,再也不走了。」青青半梦半醒地耷拉着眼皮,困乏地说道。

「这有何难,打今儿起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唐炫语气竟有几分霸道。

「这对我俩都没好处。」

「正好相反,事实上好处有很多。」

唐炫看见青青面色平静如常,这才明白她或许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搞清楚他的意思。他沉思片刻,想着该如何把心意表得明白。「你不是说过么,我们不过是撑屋子的柱子。要我说只要屋子还在,梁柱怎么撑都好。倒了一根就换一根,谁撑不是撑。」

青青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扯着嘴角笑了下。「你和庄主语气一模一样,你俩一定说的来。」

「回头我从唐门挑两个有本事的姑娘送给你爹,不就是北边几个外族部落么,想烩了哪个,爷来帮着柳家就是了。」

青青大大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事情么?」

「有啊,不然我也不会需要你了。」唐炫盯着夜空明亮的星星好一会儿,悠悠然说道:「我在外面游荡这么多年,看进眼里、放到心上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

天地之大,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我唐炫。总之呢,柳家人多了去,不缺你一个往北面嫁。回头我会跟爹娘说了咱们这事儿,你爹刚好认识清心老道,唐门和他也有交情。好歹是峨眉掌门呢,让他保媒应该足够配我们两家的身份。当然,这中间的事儿又多又繁琐,咱们可得赶紧,你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个小青小炫生根发芽了呢。「唐炫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青青没有说话,唐炫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他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好不容易来了次满腔情意的表白,却不知怀里的姑娘究竟听进去了几个字儿。看着青青疲倦熟睡的样子,唐炫到底还是笑着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横竖日子还长,跑不了。

一颗流星倏地划过夜空,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尾声·烟消云散

唐炫吐纳打坐好几个时辰,这才在庭院走了一会儿,然后站定仰视夜空。黄昏时分下了一场大雨,虽然这会儿停了下来,但云层还没散开,看不到一颗星星。

唐炫叹口气,凝神聚力、举起一柄竹剑挥舞起来。他的脚下飘逸沉稳,剑影灵巧轻柔,运劲若有若无,周身上下更是轻飘飘的,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在得好似要随时飘走一样。渐渐的招式越展越快,唐炫舒开身体东纵西跃、应势导力,脚下更是轻灵迅速,那柄竹剑被挥舞的仿若行云流水,好像会变身一般,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转眼之间好像有无数碧绿色的竹剑挥舞出去。

唐炫突然长啸一声,抛出手中长剑。嗤的一声,竹剑插入院中一株大枣树中,剑刃直没至柄。他左足点地整个人跃了起来,落下时招式陡变,不像刚才使剑时的绵绵悠长、潇洒飘逸,这会儿的唐炫凌厉凶狠,两臂快速挥动,双掌翻翻合合变招奇快。四面八方、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掌影,好像面前有个人,他要活生生逼得那人退无可退、让无可让似的。直到最后,他右臂内弯,呼的一声掌心向外推出直劈下去,手掌扫到面前一排碗口粗的竹子,喀喇声从离他最近的那棵开始,然后按着顺序一颗颗从中间断折,直挺挺倒了下去。

唐炫终于停了下来,这才发现日头已经晒在东墙。他浸心吐纳打坐、练剑打拳,不知不觉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这会儿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他的衣履,手掌更是红肿得厉害。唐炫却毫不挂心,走到院子一侧的角屋暖房,早有几个丫鬟躬身立于一旁端盆递巾。他抬起胳膊,眼睛望着窗外碧绿的竹子,由着其中两个一左一右解扣脱衣。周围伺候的一众丫鬟有机会就会谨慎地偷看,然而唐炫却无动于衷,显然对他而言,她们的行为司空见惯,冷漠的表情摆明他很清楚自己的样貌会对女人造成何种反应。

事实上,唐炫赤身露体跟衣衫整齐时一样舒适自在。他接过一个毛巾走进硕大的浴桶中坐了进去,温热的水中有些草药和疗酒,最是适合用来疏解周身的酸疼和肿痛。唐炫撩了一把水洒在身上,立刻一位拿着大口水罐的女侍来到跟前。

「奴暖梅,唐爷仰头。」

她小心将唐炫头发打湿,熟练地开始抹皂冲水清洗头发。全部做完后,这才将一块毛巾折叠几层搭在他脖颈后,缓缓将他的头靠在浴桶边上。暖梅又为他擦了擦脸庞,然后示意一个丫鬟跪在桶边拧出头发里的水。她拿了一条香巾,沾了皂荚汁,开始替唐炫擦身。不像其他人,这暖梅神态举止甚为得体,而且训练有素,伺候的规矩更是轻车熟路。

洗浴之后,她将一条热腾腾的毛巾搭在他的脸颊。唐炫整个过程都不加注意,无动于衷。直到暖梅揭开毛巾,他才张开双眼,挡住她伸过来的手,吩咐她退到一边。

唐炫摸了摸下巴新冒出的胡渣,过了好久,才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以前做过?」

暖梅涉世极深,无论面前的人什么来头,往往一眼就猜个七七八八。她早已暗自打量唐炫好久,这人有朗阔的额头和坚毅的唇型,给人第一个印象就是聪明绝顶,而修长结实的身材与优雅的仪态,加上低沉醇厚的声音,更显示出冷冷的、绝对的自信。唐炫来了两天,对周围人的态度不冷不热,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又飘忽不定。她知道这是柳府极其看重的人物,原本并没将江湖侠客这类角色太放在眼里,可如今见这唐炫气派俨然,心中倒是略觉惊异,态度上更不敢怠慢。可无论做什么,都跟他那里得不到明显的反应,不知道他真正关心什么,但不可否认他身上散发着独特气质,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暖梅朝着唐炫微一点头,妩媚入骨却又不着痕迹。「奴会。」

唐炫微微撇了撇嘴角,只是吩咐她举着镜子端在面前就好。他干净利落给自己修了面,这才起身让暖梅擦干身体,换上火红的宽袖锦袍。周围人又是一阵忙碌,为他梳头戴冠、整理容仪。不消片刻,唐炫俨然成为一位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哪里像是刚才那个扬威江湖的武功高手?

暖梅看了看微微闭眼的唐炫,小心问了句:「唐爷,您还满意?」

唐炫只是点点头,再次走回院子,淡淡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一个小厮赶紧上前回道:「已经晌午,大少爷刚才已经找人传话过来,不用唐爷过去寻他,您随便走走看看,要什么使唤我们就好,紧着自己舒服,他这就过来。」

正说着,柳朝已经踏进了院子。「上次你来的时候,府里的丫头就惦念得紧。

这次可好,早一个月个个就争着要进这院子伺候。「他瞅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暖梅,」原本专门训练出来伺候王府的,用得还顺手?「

唐炫「哼」了一声并不接话,只是端着茶漱漱口、润润喉咙吐了出来。「你忙完了?我们这就去么?」

柳朝摇摇头,「这时候谈什么忙不忙的,我只是想多给你些时间。」

唐炫走进院子主屋,让伺候的人离开。自己脱了刚才穿到身上的外套,又换上一袭绿色绣纹的素白长袍,小心拿起一根玄色腰带紧紧扎住。柳朝一眼看见腰带中间镶嵌的白色珠子,眼中闪现一丝惊讶。

唐炫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仔细摸了摸。

柳朝犹豫了下,道:「你知道我当初是存了心思希望你们……」

唐炫一脸了然,「我知道。你一直想帮我,就算我最后仍被唐门不容,也不至于当狐魂野鬼。而且,如果我能当柳家的女婿,那青青去不去蛮萨一点儿也不打紧了。」

柳朝并不意外唐炫想通此节,道:「我知道你对我爹说的那番话是真心,但是把这事了了之后,你大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柳家不会拘着你。说到底,这里也有我的份儿,是我把青青推了出去。当初,要是挑个其他人跟你去——」

唐炫猛然打断他,斩钉截铁说道:「你没找错人,你就这一个亲妹子……」

他硬生生停下说到半截的话,问道:「你查的有什么头绪么?」

柳朝微微摇头,道:「根据你说的,我这边一天都没耽误。查了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有能用的线索。」他谨慎地看向唐炫,「这么多年,我们父子早没了泥巴心肠,过得更不是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日子,里里外外结怨记仇的人那也是一长串。可不管是谁,能跟了你们一路当然会知道你们去干什么,穷追不舍的追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要说有不稀罕竹筒里的东西,那就不寻常了。不像……柳家这边的事儿。」

唐炫闻言抿住双唇,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指尖发白。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进后山一个静谧私密的院子,里面长满腿高的野草花朵,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延伸到院子的另外一边。野草草茎修长柔韧,微风吹过时起起伏伏,花瓣儿在半空中飘荡,伴着阵阵鸟鸣好像整个院子在跳舞。唐炫停下步子却不再迈前半步,只是看着柳朝沿着小径,缓缓走到一块墓碑面前。柳朝默默点上一根香,青烟缭绕而上,好像在拉扯人的思绪。唐炫本不想听柳朝在说什么,无奈耳目极聪,自己又不舍得离开院子,只能横着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青青,哥哥来看你啦。时间好像很快呢,日子其实过得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还是那样儿,刚刚接来战报,蛮萨和亥硖总算消停了,他们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瞧,我们做得还不错,你……做得更是了不起。」柳朝声音有些颤抖,停了停继续说道:「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后面,怎么撵都撵不走,我吓唬你要挖坑把你埋了……青青,不要怪哥哥,哥哥真的是想帮你,只是没想到……」

柳朝闭上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往下说:「唐炫把你送回来时,我根本不相信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们把唐炫打个半死,他一点儿都不躲,活生生受着。

直到爹拿起刀要劈了他,他才把飘雪拿出来,说他负了你,这条命柳家什么时候取都行,但一定得等他报了仇才好。爹看着你把珠子给了他,知道那是你放在心眼儿里的人,失声痛哭,念叨着娘,念叨着你。「

柳朝抚了抚墓碑,最后一字一字说道:「你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他定了定心神走回到唐炫跟前,停住脚步也不看他。「你们从蛮萨得的火铳,我们已经按着样子做出来一个,明儿会试着点火,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位置。」

也不等他回答,柳朝径自走出了院子。唐炫很是感激柳朝能单独给他些时间,定定神,缓缓走向墓碑。再次来到这里,唐炫只有满心的悲哀,眼前浮现出青青那张固执的小脸和清脆的声音——「现在就说,万一以后想说却来不及了呢。」

这些日子里,他总是在问自己青青到底知不知道他非常喜欢她,知不知道他很后悔初见她时那样吓唬她,而她又是多么的勇敢。他有那么多事情想要告诉她,但却再也来不及了。看着墓碑上面的名字只让他更加愤怒,为什么不再给他些时间,他们才刚刚开始,却结束得如此之快。青青没有理由跟他走,只能永远留在柳家,墓碑上的名字也还是姓柳,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女人和他唐炫也什么关系都没有,而这明明不是事实。

唐炫闭上眼睛,两手张开又合上,回想那可怕的一刻。他抱起她时就知道青青已经心脉剧断,可仍然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同时占着她的背心,源源不断将真气送进她的身体,直到她略微移动身体,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炫?」

「青青,究竟是谁?」唐炫大声问道,他并没有离开多久,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人站在她面前打出的一掌,青青甚至一点机会都没有。

青青想呼吸,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很痛苦。她合上双眼又努力睁开,挣扎着恢复意识,痛楚仍在,张着尖锐的牙齿咬啮她的身体。

「青青,是谁?告诉我!」唐炫绝望地再次问道。他要报仇,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力量渐渐弃她而去,青青的呼吸变得时断时续,事实上,她全身都在衰竭破碎。「那人留我一条命到现在,就是让我告诉你是谁,我才不让他如意呢。」

「青青,别离开我。」唐炫的声音呜咽,悲恸中思绪一片混乱。

「炫,我好冷,抱紧我。」青青的声音细弱游丝,看着她那么喜欢的男人,真希望能安慰他。

「记得那首歌么,我知道后面该唱什么了,现在唱完给你听啊。」青青集中全身力量,缓慢嘶哑的歌声从嗓子中发出。渐渐的,她被层层黑雾而包围,感觉好像漂浮在浪涛里。她想伸手抓住任何东西攀起来,可是又觉得好累好累,就在松劲儿的最后一刻,她纳闷自己究竟有没有唱完这首歌。

轻,轻声笑。快,快剑了。云卷远山近水,走不尽路迢迢。

容,容妆俏。新,新衣飘,火暖清酒冷壶,痴叹命运难料。

为谁盏茶?为谁洗纱?期盼执手天涯。相聚那么短,不舍这许多欢乐欣喜,记住她。

为谁害怕?为谁牵挂?喜怒自在挥洒。日子那么长,放下这一点悲伤离合,忘记她。

唐炫反反复复唱着,轻轻抚摸着面前冰凉的墓碑,回忆着在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她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微笑,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欢喜和渴望。他伸手抱住她、抚摸她的长发,尽情沉溺于她美妙柔软的身体中。其实在第一次听到她唱这首歌时,他就喜欢上里面的调子和歌词,脑子里尽是如何往下唱的念头,没多久就续完了,好几次想唱给她听,但都让自己不小心错过了。

唐炫潸然泪下,喃喃低语:「我也早早帮你续了歌词呢,给你唱了好多遍,也不知道你记住了么。」

寒,寒江照,暖,暖香靠。风吹满城花絮,纷飞绕树梢。

高,高山眺,远,远水娇,手握冷锋利剑,一跃冲云霄。

为谁流泪?为谁喜悲?走遍千山万水,原来,风景那么美。牵手并肩,至死方休。

为谁后悔?为谁安慰?回眸娇羞妩媚,原来,你是那么美。刻骨铭心,至死不休。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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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吐槽:

雪大在书屋人气很高,连载《暮》时,好多读者跟他要角色。我看着觉得有趣也试了试,雪大满口答应并告诉我喜欢哪个小哥儿了尽管说,于是满心欢喜加花痴地等着一个叫青青的姑娘给炫炫当老婆,连枝比翼、风花雪夜什么的。后来雪大说《暮》里没字儿给他俩谈恋爱,我冲动劲儿爆棚,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嚷:「《暮》番外的唐炫篇我来好了,从『相识』到『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全包。」——文就是这么来的。

开始动笔了,那个痛苦啊,我是一边敲字一边点击「工具->文章字数」。

因为难,所以容不进去《暮》里。没有那个水平只好投机取巧,从《暮》里抽了几个人、几句话,然后完全抛开作者设定的大环境自己编了个故事。这也是为什么最后把青青给写死了,炫炫毕竟是雪大的宝宝,我把炫炫借出来几天,最后还是得「原封不动」还给他爹。当然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毕竟唐炫的心让我「戳」

了个可大可小的窟窿。

另外,这文真有人耐心看完,会发现虽然完整但里面好几个坑没填。唐炫为什么被唐门赶出来?他结了什么仇?跟唐炫作对的是谁?青青被谁杀掉了?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答案。唐炫在《暮》里也就走个过场,我只能文里文外纯瞎猜。

好在呢,雪大说过唐炫这个人在他后面其他的文里、譬如《窃玉》可能还会继续走过场,说不定在提到他时,也许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些坑填了。(此段「可能」、「说不定」和「也许」三个词重读。)

哦,对了。小星说青青的那句话,是川蜀经常用来形容姑娘整体感觉很舒服,包括样子、脾气、性情等等配一块儿都很搭的赞扬夸奖。我为此专门找了个四川人请教,写的时候也尽量往发音上靠,就是不知道「听写」准确不准确。

最后,再次谢谢雪大和猫大的支持。祝大家顺利,书屋兴旺。我完成了一件事儿,不管质量如何,还是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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