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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金岁月字数:43000

一。你找错对象了,我不是你想要的男人。

梁宏峰看了看面前的公寓门牌号,又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地址,这才朝防盗门上使劲儿拍了几下。没过多久,一个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的女士打开大门。她显然是在等人,可看到来人是梁宏峰后,忍不住眼中闪现一丝失望和焦急。

「姜岚?」

面前女人点点头没有言语,脸上的神情又变成疑惑。梁宏峰知道他这身装束很不得体,身上穿的套头衫由于年代久远,不仅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好几个破洞。

牛仔裤和靴子上布满灰尘,要不是整日在尘土中打滚,怎么可能弄成这样?可他直接从工地赶到这里,能指望什么呢!

梁宏峰很快加了一句,「梁宏峰,黄振东让我来的。」

他没有过多解释,黄振东刚刚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一个朋友家里正在搞装修,工程也没多复杂,但做的人拿钱之后不好好干活。姜岚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又是工作又是带孩子学琴根本盯不住。没办法只好到处求助,想着能找个人管管这烂摊子,黄振东知道后主动揽下这事儿,转身就把电话打给他。梁宏峰从心里十二万分排斥,不是对装修,而是这事儿很明显黄振东想帮他忙。没错,他现在生活惨淡、处境窘迫,但这是他的选择,与人无尤。

「也不耽误你时间,就去看看能不能管一下,压个场子让那帮人老实干活就好。对你更不是难事儿,这点儿忙都不能帮兄弟么?」黄振东如是说。

梁宏峰叹口气,黄振东很了解他,话说得越是不客气,他就越难拒绝。

姜岚一听他提黄振东,表情明显松弛下来,打开大门示意他进来,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手机里对方接起了电话。她的眼神快速给梁宏峰一个抱歉,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手机。「天啊,周师傅,你总算接电话了……你不是?那你知道周师傅在哪儿么?一天都不见人,他答应给我们做装修,可这会儿屋子怎么全空了?

我们买的大理石铺地、瓷砖、水管零件……「

梁宏峰站在一旁听着姜岚气急败坏讲着电话,她看起来像只玳瑁猫咪,卷曲的头发用发夹盘起,但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掉落下来散布在颈背上。褐色的长衫盖过她的臀部,也遮住一半赭黄色裙子。虽然浑身上下被布袋似的衣着包裹着,可他还是看得出姜岚虽称不上丰满,但玲珑有致,女人该有的迷人曲线她都具备。

此时此刻,这只玳瑁猫咪好像被踩着尾巴又被堵住嘴似的,看上去万分抓狂,让他冲动地想走上前抱住用亲吻安抚。他在心里讪笑这个傻念头,吻她?拜托,你想做的可不止这么简单。

「你在说什么啊?你们怎么能这会儿撂担子呢?」姜岚两条眉毛快拧到一起,焦急追问道:「周师傅已经收了定金,而且我们签了合同啊!」

梁宏峰叹口气摇摇头,径直走上前从姜岚手中夺过电话,打开话筒后,沉着嗓子插嘴道:「如果不想死,就让那个狗屁周师傅立刻把偷走的东西、贪的钱统统送回来!」

那头儿的人显然很意外,停顿几秒后恢复过来:「你谁啊?」

「如果你还继续想在这行坑蒙拐骗的话,我是你最不想打交道的人!现在我就明确告诉你,这个单子你碰不得,一毛钱都别想!」

「你他妈到底是谁?」

梁宏峰哼了一声:「我的名字并不重要,你只用知道这事儿我在管。还有,你玩的花样对我来说都是老掉牙的小伎俩,如果今儿把钱和货全还回来,那么这件事到此结束,我不会去找你们,也不会追查你们,你们继续做你们的生意。」

又是片刻的沉默,再开口时对方语气明显好了很多,「周师傅真是家里有急事才不得不中途离开,你们说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拿,身上也没钱。」

梁宏峰干笑两声,「这么说吧,在你卷了东西和钱走出这个门之后,你已全无信用可言。」

「我可以向你保证——」

梁宏峰没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他,「你的保证我听来就是屁。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你能从设计公司要到这个活儿,我也能从设计公司把你挖出来。能蠢到干这种不入流的事儿,这个圈子也没几个,你自己掂量一下。如果你想碰运气,不就此罢手,我会找到你,然后你会非常后悔,我是说非常。你听到吗?傻货!」

姜岚在一边目瞪口呆看着梁宏峰,直到他挂了电话,才回过劲儿。「你怎么能和他们这么说话?如果那边恼羞成怒,说不定就彻底消失不回电话了。」

「这帮混蛋已经拿走钱和东西消失了,现在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还回来的理由。」

「这样就行?」

「谁知道,不过我一会儿要再打两个电话,希望你碰到的这个周师傅不是个二货二到家的愣子。」

姜岚张口想反驳,可到底把话咽了下去,半饷才吐出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刚才说了,梁宏峰,具体你可以问黄振东。」

姜岚没有犹豫,退到另外一个房间,立刻将电话拨了出去。等她和黄振东聊完回到客厅,发现梁宏峰正一页一页翻看放在台子上的设计方案书。他抬起头说道:「这个设计方案除了平面是你的,剩下都是抄袭来的,无论谁出的方案,都是从其他人的项目作品里拷贝黏贴过来的。」

「抄的?」姜岚的下巴明显掉下来,「你疯了吗?我爸妈为这设计付了一大笔钱。」

「打电话吧,就说你听了第三方意见,结果你想退货。」

姜岚又盯着他看半天,然后笑了笑,「黄振东对你赞誉有加,我相信你。」

她转身将钥匙和一个文件夹交给梁宏峰,继续说道:「这个房子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怎么折腾都随你。」

梁宏峰道:「你那装修图根本没办法看。我打赌装修队也是这个狗屁设计师推荐的吧。自己的房子,怎么就不操心呢!」

「我像是能住得起这房子的人么?这是我爸妈养老的房子,可老家临时有事非回去不可,本来都已经安排好的,谁知道会遇着个骗子。」

梁宏峰点点头说道:「包工包料,我这头什么也不用,但请的师傅、采买等等花钱是不能省的。」

姜岚欣喜万分,当即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姜岚的信任让梁宏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你先别着急答应,那个周师傅还没让你吃够教训么?」

姜岚伸手碰了碰梁宏峰的手臂,「你不一样,谢谢你帮我解决这个大麻烦。」

虽然隔着衣服,梁宏峰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皮肤上姜岚的每一根手指。他有些惊讶自己的反应,可很快恢复过来,敷衍地点点头只说了句没什么。直到她消失在门外,梁宏峰才不自觉抬了抬刚才姜岚碰触的手臂,仿佛想捕捉住那片刻的温柔和温暖。他猜测这种不经意的碰触对姜岚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又打心里疑惑姜岚是否知道,她的漂亮和友善会对男人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姜岚第二天再次回来,发现家里已经有两个师傅在屋子里铺地砖。之前采办的装修材料不仅全部被送了回来,梁宏峰还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是付给那个无良周师傅的所有定金。姜岚彻底放心下来,就差给梁宏峰一个拥抱。她把纸袋又塞进他手里,虽然梁宏峰号称不要报酬,她已经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梁宏峰白白幸苦。

无论什么事儿,人找对了,进行起来就快捷顺利很多。姜岚很忙,所以很少有时间来现场查看,然而每次来,都能看到梁宏峰和工人一起干活,满脸的汗水,杂乱的头发,眼里还有血丝并且充满疲惫,身上的衣服和靴子更是被泥沙弄得浑身脏兮兮。姜岚亲眼见过他是如何凶神恶煞对待无良的装修师傅,然而转身又看他如此平易近人和工人打成一片,不得不承认她对他产生了些许兴趣。

然而,梁宏峰对姜岚的态度可以说就一个词儿:冷淡。从头到尾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和装修有关的话题,他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而,姜岚只要问到一点儿涉及个人的事情,哪怕只是客气地聊个住址,他也只是含糊其辞很快将话题拉回到装修上。姜岚很是奇怪,按理他们这种做工程的,应该喜欢结交朋友啊,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但显然跟她这里好像多余似的。她猜测他性格如此,又打心里疑惑梁宏峰是否知道,他这种强壮而又沉默的例行表现,会对女人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不过短短两个月,装修就接近尾声。姜岚想要请他吃饭,可直觉告诉她梁宏峰一定会拒绝。她挺直背脊,走到镜子前仔细查看自己。今天她挑了件白色的打褶裙,精致的凤仙领衬托出她小巧的下巴线条,收腰的部分经过改良熨服地贴在身上,七分袖不长不短,让手腕显露在中间,活泼而不显得轻佻。她知道这条裙子相当适合她,令她看起来青春动人,可就是胸部稍微有点紧。为了请梁宏峰吃饭她才穿上这条裙子的,希望能为晚餐增添更多气氛。

只不过,有点紧就是了。

姜岚来到公寓,梁宏峰早早等在那里,准备将最后一些账单和钥匙交给她。

毫无意外在听到姜岚要请吃饭后,他婉言谢绝。姜岚也不在意,脱掉大衣走到客厅,就在她转身面对他时,姜岚瞥见梁宏峰黑色眼眸中闪烁的光芒。策略有效!

她假装垮下脸,像是要不到糖的孩子,语气带着一丝娇嗔,「吃个饭而已,忙前忙后这么长时间,都没机会好好谢谢你。」

姜岚语调轻柔,梁宏峰却觉得头皮酸软。他沉默半晌,开口说道:「姜岚,你找错对象了,我不是你想要的男人。」

闻言姜岚先是一惊,看着他的表情也明白过来。毫无疑问梁宏峰吸引着她,而他心思明彻看得真切,她只是意外梁宏峰如何能够板着脸孔说出这么直接、粗鲁的话。姜岚皱了皱鼻子,原本简单的事儿,现在看来却好像复杂起来。她停顿了一会儿,虽然不介意被他识破心思,但努力保持平静也需要些时间。她淡淡问道:「你结婚了?」

「你没问过黄振东?」

「我以前不知道有这个必要。」

「不,我单身。」

姜岚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还会告诉我什么?」

「没多少可说。」

「晚饭时你愿意『多少』告诉我一些么?」

梁宏峰瞪她一眼,「你认为吃顿饭就可以了解我?」

姜岚微微一笑,「当然没那么容易啦,但总是一个开始。」她重新穿上外套,拿起皮包,拉住梁宏峰的手肘向门口走去。

「别紧张,吃顿饭而已,而且你既然上来就给我这么一个明确警告,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心将来肯定不会碎成一地渣子。」

梁宏峰有点儿接不上话,半天才哼了声:「如果了解之后觉得我很糟呢?」

「如果没你以为的那么糟呢?」

「你不了解我。」

姜岚笑意加深,「说不定我是唯一那个了解你的人。」

一抹淡淡的笑容闪过梁宏峰的眼睛,他可以感觉到她的话,好像她真的了解。

姜岚是他认识的人中,性子最随和,也是最容易相处的一位,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个拘谨的点头表示回答。跟着姜岚,他们来到位于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坐在临窗可以俯视繁忙街道的座位。梁宏峰拿着菜单转手递给姜岚,只说随意。

姜岚也不推辞,为两人点了同样的红酒和牛肉套餐。

「谢谢你!」姜岚举起酒杯,「装修和一切。」

梁宏峰犹豫一下再度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跟你这儿是怎么搞的。」

「不用解释,你要是不自在,可以先从我开始。我在一家音效公司工作,专门给游戏配背景音乐,每个星期还有三个晚上教小朋友拉小提琴。不过,我想你大概也已经知道这些。」

梁宏峰点点头,装修两个多月,他有足够的观察和交谈知道姜岚的一些情况。

因为工作地方离爸妈家太远,她就近租了套房子住着。装修这边很少过来查看,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是电话、短信互通消息,不得不来时,也都是挑着晚上不教琴的那几天才过来。

「我在建筑工地绑钢筋。」

姜岚愣了愣,「噢?我不知道绑钢筋这职业会对家装如此精通?」

「我学室内设计的,毕业之后一直做工装。」

姜岚对室内设计只有好看不好看的概念,更不知道工装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听梁宏峰的口气,显然要比家装来的更加复杂和专业。她不意外梁宏峰受过很好的教育,虽然她见识过他的粗鲁,但和她在一起时,他也一样可以自在从容。姜岚诧异的是从一个工装设计师如何变成工地上的钢筋工。

「发生了什么?」

梁宏峰没有假装听不懂她的问题,该来的总是会来。「我身上有案子,被判了两年,刚放出来没多久,现在还在假释阶段。」

显然姜岚没有准备好这样一个答案,「什么?」

「车祸,死了一个人。」

好在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梁宏峰没有继续,而且尽量避免和她直视,令他惊讶的是姜岚没有再追问车祸的事情,而他猜测她虽然很想知道更多,但起码的礼貌和修养让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姜岚毫不掩饰地盯着他。她知道这实在不得体,但她就是忍不住。梁宏峰寥寥几句话中有太多省略,虽然她已经很感激梁宏峰愿意告诉她这些。她当然想知道更多,又不知道从哪儿问起才不显得太过无礼。

从餐厅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道上仍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姜岚得回出租屋。梁宏峰点点头也不多说,陪着她挤上人头攒动的地铁。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上来的人永远比下站的多。梁宏峰把姜岚拉到身边,手臂环住她的腰,手放在她的胯上。她喜欢他站在她身边的感觉。事实上,她怀疑自己过于喜欢了些,只不过乘客里唯一不太清楚他们关系的估计就是她自己了。

走出地铁梁宏峰就松开了她,两人安静地走在街道上,路边的灯光散发出耀眼的奶黄色光芒,加上两边商店五光十四的霓虹灯,在黑暗衬托下显更加明亮。

然而漆黑的夜晚有一种不一样的声音,衬着周围气息分外宁静。忽然,姜岚没有预警地定住身形,眼睛睁得老大,惊惧地看着他的背后。姜岚的表情吸引了他全副注意力,继而听到厚底靴踏在水泥地上的急促声响。他立刻转身,一个又矮又胖的年轻人在停车位的间隙中四处冲撞。入秋的深夜已经很冷了,可他不过穿着一件短袖体恤衫和运动裤,面目狰狞扭曲,张着嘴嗷嗷大喊,而且手里还举着一把菜刀。

梁宏峰觉得很古怪,那人忽然换了方向,朝他们围了过来。姜岚知道要躲,身体却冻结在原地,然后望进一对凌厉的眼眸,距离她只有几米之远。梁宏峰反应过来,立刻扑向那个疯子。他身体侧转避过挥舞的菜刀,捏住拳头使劲儿朝他的鼻子打了出去,那疯子没站稳摔在地上,梁宏峰用自己的身躯压住他,按住他拿菜刀的手腕。他大声呵斥让他住手,可那疯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呜哩哇啦发出愤怒的咆哮,专心对抗束缚住他的梁宏峰。

梁宏峰这时也意识到他对付的是一个十足精神异常的人,他必须设法控制住他,才能防止他再伤害别人。幸亏这时有两个围观的年轻人也壮着胆子加入进来,合伙儿制服住那个疯子。周围一片忙碌,看到满面泪痕的两个老人跑到人群里乞求,梁宏峰这才知道这家人是附近老居民,平时儿子虽然疯癫,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跑出来攻击路人。周围人纷纷表示不满,已经有好事的人报警要把这个疯子抓走。

梁宏峰一看事情得到控制,又听说警察要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姜岚一把拉住他,关切的询问。还没等梁宏峰回应,她已经抬起手臂摸他的额头,并且低声惊呼:「梁宏峰,你受伤了!」

梁宏峰举起手腕抹了一下,果然有血不断从额头渗出,滴滴答答流到围巾上,留下一大片血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了。」

姜岚面色惨白,拉着他就朝公寓走。

梁宏峰很是抗拒,说道:「已经半夜,很晚了。」

「你是因为送我才成这副模样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这副模样离开!」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伤,又不是长在背上让我碰不到。」

姜岚白了他一眼,「进来啦,而且我没问你意见。」她疾步走到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白色塑料急救包,打开包取出里面的消毒酒精棉片,一边用牙齿撕去包装袋,一边对梁宏峰说道:「过来,在椅子上坐好。」

梁宏峰迟疑了下,还是听话照做。

「应该会有点痛,忍着啊!」姜岚站在他腿间,开始小心翼翼擦拭伤口,然后又仔细检查,好在梁宏峰只是在额头有些擦痕,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并无大碍。

姜岚长松一口气,「应该不用担心去医院缝针,血几乎止住了。」

梁宏峰并没有回应,姜岚低头看向他,忽然发现梁宏峰的眼睛远比她本来注意到的深邃许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可以看到他长而翘起的睫毛,不禁为这么粗线条的男人竟然拥有令所有女人嫉妒的睫毛而大感惊诧。他如此之近,肩膀如此宽阔,举目所见,全是他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突起的肌肉,还有他方正的下颚,平滑紧缩的肌肤。姜岚的手最终停留在他的面颊,她对梁宏峰这个男人本来就有感觉,虽然曾经假装只是礼貌使她想触摸他,但是现在不用假装了。

梁宏峰忽然被一个柔软而芳香的女人包围很是震惊。他可以强烈感受到姜岚的体热与气息。姜岚的手拂过他的面颊,一股战栗窜过他的身躯,仿佛有人用榔头敲他的脑袋,梁宏峰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消毒棉片带来的灼烧。他强迫自己放松,却不小心手指触摸到裙子的羊毛料,不但柔软还相当的滑顺。他努力使自己眼神向下,而纤腰的曲线吸引着他,在地铁上时他就知道姜岚的腰间弧度恰好与他的手掌契合。梁宏峰深深吸了一口气,数着心跳,将手握成拳头,使劲儿压抑住想伸手抚摸她的冲动。他抬起头想转移视线,就在这时,姜岚也低下头接触到他的注视。她给他一个轻轻的微笑,可能是看到他饥渴和充满欲望的眼睛,姜岚的笑容逐渐隐去。梁宏峰不觉迷失自己,几乎快无法呼吸。

梁宏峰先是像对待瓷器般轻轻搂住她的腰,他缓缓站了起来却没有退开,而是渐渐紧锁手臂将她拉进怀抱中。窗外漆黑一片,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没有一点点亮光,没有一点点声音,整个城市早已陷入沉睡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在寂静无声的午夜里偎倚着,一种情不自禁的气息包裹着身体,撩拨着心弦,等待他们向前、等待他们退后。

「姜岚,我管不了自己,叫我滚。」梁宏峰沙哑地低喃,挣扎着控制自己,专注地呼吸、呼吸,再呼吸,然而他越来越亢奋,红色薄雾在他视野边缘凝聚。

姜岚将脸埋在他胸前,她喜欢这样抱着他,并同时被他抱着。嗅着他温暖身躯所散发的男性体香,姜岚无法想像一个女人和梁宏峰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而现在,她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想像奔驰。她的心脏猛烈跳动,双手微微发汗,神经末梢变得越发敏感。感觉梁宏峰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她抬起头,在他眼中看到某种挣扎和恳求,虽然她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要她听话?还是不听话?

姜岚在他的注视下抬手慢慢拉出脑后的发夹,当第一束发丝挣脱自由时,梁宏峰面部抽搐了一下。她几乎停了下来,不过强迫自己继续,直至头发全部披散下来。姜岚咬咬下唇,低声说道:「亲我啊!」

梁宏峰结实的身子好象被揍了一下似的痉挛,好一会儿才道:「我从看到你的第一面就想这么做。」

姜岚并不怀疑她所感觉到的吸引是双向的,但是能听到梁宏峰公开证实好上加好。她故作轻松地问道:「歇斯底里的女人使你兴奋?」

「只有当她有波浪长发时,」梁宏峰抬起手抚摸她的头发,「而且皮肤柔软光滑,让我忍不住想亲一口。」

「我打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亲吻只是一个开始,」姜岚把脸转向他的掌心,感觉他手中粗糙的老茧。她撇了撇嘴角,问道:「下注么?」

梁宏峰闭上眼睛想抵御住眼前的诱惑,但是姜岚踮起脚尖又往前挪了挪。他抓住她的肩,好像在犹豫要推开还是按紧。姜岚屏住呼吸,徐徐抬起手,搭上他的肩膀,纤指滑入他后脑的头发,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霎时间,他的意志力轰然倒塌,一切再也无关紧要,只剩下他克制了太久的需要。他呻吟一声,向欲望臣服。

梁宏峰一只手滑到她脑后固定住她,低下头攫住她的唇瓣,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随之往下溜,贴在她曲线玲珑的臀部爱抚,并且攀沿而上抚过她的裙装侧面,直到丰满的胸脯掌握在手中。他在她的口中呻吟出声,猛地把她推到墙上压住她的身体,将她紧紧贴在身体和墙壁之间。

他果然吻了她。

姜岚一时之间感到非常震惊,随后微微放松。她其实预料到会有这一吻,可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吻而已。虽然她缺乏经验,却感觉得出他益发炽烈的欲望。

当他捧住她坚挺的胸脯,血流开始狂奔,肌肉疼痛的渴望变得尖锐高涨。一股燥热使她透不过气来,也使她迷失了自我。她根本没有抗拒的机会,也来不及防备他的此种需要。梁宏峰的双臂环绕她,热情吞噬她,热力渗透两人的衣物,陌生的坚硬抵住大腿之间的柔软,透过衣料烧炙她,姜岚忍不住惊喘。

好像飞蛾扑火,姜岚将自己的身体更加靠向他的怀中,并欢迎他的触摸,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便习惯于他的亲吻,以及被他拥在怀中的感觉。

姜岚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所有的动作都像自然反射。她扯掉梁宏峰的夹克外套和围巾,以便将身体贴得更紧,又加深回吻,更好品尝他口中的甜蜜,享受舌头滑过他牙齿的刺激。姜岚的需求愈来愈炽烈,而梁宏峰也准备给予她所需要的一切。

梁宏峰掠夺着她的双唇,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入无法回头的胡同里。在他的怀抱中,姜岚如此柔软、如此顺从,撷取他每一个亲吻并且热烈回应,让他欲罢不能。他的手再度滑下她的身体,将她压向他,允许自己的唇停顿数秒,使自己的大腿与她的相契合。一阵愉悦自他的身体中升起,并且愈来愈剧烈,以至于大脑和蹊部之间的联络处似乎处在短路状态。

梁宏峰将她更紧得揽在怀中,脑袋埋在高耸挺拔的双乳间,隔着衣服放肆地狂吻那迷人的乳沟,同时撩起裙子,覆上姜岚腿间。他伸进她的内裤裤腰,挑逗爱抚私密地带的柔软毛发,指尖刷过异常敏感的部位,指腹埋在其间搅动,绕着圈子缓缓向入口推进。当他第一节指头探进,只觉得姜岚温暖湿润,甬道紧绷着的四壁被慢慢迫开,接着第二节手指也加入进来。

姜岚的胸口急剧起伏,因他的激吻和动作不由得张大嘴用力喘息,腿间悸动的脉搏更加强烈,让她不由自主夹得更紧,收缩攫住他的手指,并且贴着他掌根急遽抽动。姜岚感到下身愈来愈胀,愈来愈不舒服,全身的血液涌向腹部中央,肌肉在失控中剧烈跳动,幸亏手臂牢牢勾住他,她才不至于瘫倒。终于,姜岚骤然揪住他的衣服,抵着他的手掌喊叫出声,「天啊!」她热泪盈眶,那感觉像一辈子,而以前从来没有这样。

梁宏峰眼中闪过奇异的神情。他发出低沉闷哼,用身体把姜岚牢牢固定,一边疯狂亲吻,一边在口袋中摸索,很快掏出一个锡箔包装袋。他飞速武装好自己,再次抱住姜岚将她拉近,固定住她的身体,另一手移到两人之间,拿住勃起前端磨蹭她湿润的卷曲毛发与柔嫩密处,髋部往前顶一下、又一下,接着深深挺进。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呼吸间收缩、爱抚,紧窄的甬道磨蹭入侵的勃起前端。

她抱着他,手指揪住他颈背的衣服,大腿在顺从中颤抖。

姜岚不想动,也不敢动。她被梁宏峰举起,牢牢钉在墙上,脚趾只能勉强碰到地。那绝妙的压迫令姜岚忍不住啜泣,她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开始只是觉得臀部被他抓紧,下一瞬间他将她用力下压,同时猛烈往上推进、穿透、充满、扩张。随着每一下挺动的力道,她体内便更加紧绷,他似乎不断在前进,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姜岚的肌肉因期盼而收缩,体内深处的张力聚集。她一阵晕眩,发出微弱的渴切呼喊,累积的盼望令温热的蜜液与泪水如暴雨流泄而出。她咬着牙闷声呻吟,闭上双眼迷离地贴着他扭动,腿间磨人的悸动一次次爆发,欢愉化作千万飞镖射进她的花芯、子宫、全身上下,强烈的快感让她彻底失控。

「操,」梁宏峰发出窒息闷哼,他的视线从未离开她,顶着她转动,不断往灼热的内部挺进。他惊喜地发现,姜岚甬道内有一处地方,在他勃起的侧沿每次扫过时,都会感到一阵颤抖,就像有电流通过似的酥麻,浑身轻飘飘的,入坠云雾之间。他咬牙吸气,忍不住让挺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想反反复复感受那充血触电般的猛烈刺激。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冲击,体内一股热潮逐渐形成,他的脑子也渐渐变的越来越不清晰。终于,梁宏峰口中发出含糊的长声呻吟,滚烫的种子喷洒出来。

过了许久,梁宏峰捧住姜岚的脑袋,喃喃问道:「喜欢?」

「是的,」姜岚低语,依恋地望着他灼热的目光,「你呢?」

「哦,当然。」梁宏峰把她慢慢地放回地上,扶住她让她喘了会儿气,这才轻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然后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你很迷人,让人无法拒绝!」

姜岚颤巍巍整理好衣服裙子,拢了拢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又小心挪了挪步子,很是庆幸膝盖竟还能撑得住自己。她看向不远处的梁宏峰,此刻他也已经将自己收拾整齐,走到窗前稍微开了些窗户,将欢爱后那股特殊的靡靡之味从屋内吹散。之后,梁宏峰又在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她,水面微微起伏,好像她的心情,温暖柔顺却安之不稳。姜岚需要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重新开始交谈。通常这不是难事,她在任何场合都有话说,此时却一句话也想不出来。直到梁宏峰穿上夹克外套、戴上围巾,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姜岚才好像想起什么,高声叫了一句:「你等等。」

她在卧室里转了个圈,手上拿条围巾,一边拆着包装一边走了出来。她几天前特意买来想找个合适时间送给他,这条围巾其实是情侣装,她第一眼看见时就非常喜欢。然而梁宏峰的意思很明显,她也只能按下这个念想。姜岚走向前,将已经蘸上血渍的围巾从梁宏峰脖子上拆下来扔到一边。在他还没来及抗议之前,将新围巾对折后搭在他的脖子上,快速将一端穿插进闭合的一端拉紧调整。

「别拒绝,这又不是什么定情礼物,所以不用紧张。你那围巾已经戴不成了,而我又买了一个刚好要送给你,何不换一个现成的呢!」姜岚语气坚定,快速说道。

质地柔软的羊绒熨贴地围拢着梁宏峰,暖和舒服。他忍不住拽了拽围巾,仿佛在和自己的内心激烈交战,将围巾围得更紧?还是脱下来还给姜岚?最终,他将围巾塞进夹克中,清清嗓子,试探着问道:「姜岚,你让人上瘾,如果可以,我能再来找你么?即使我只能给你这些,也只能接受这些。」

姜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低声道:「我不知道究竟给了你什么。」

梁宏峰摇摇头,「别这样,你会后悔的。我有前科、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有无数的麻烦。我一辈子都住在一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那是由一个院子分隔成两家的简陋瓦房。除了灯泡,那房子从来没有任何改变,因为我没钱、没有工作,没有希望。」

「这就是你打算度过下半辈子的方式?」

「这种方式你一天也受不了。」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留下来。」

因为他放不下,因为他舍不得。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非要让我说清楚?」

「没错,确实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字:性。」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

姜岚双手交叉在他颈背上,「梁宏峰,看着我,我认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很美好,可你要认为连一个『可能性』都没有的话,怎么会觉得我会让这件事继续发生。」

她的拒绝在意料之中,梁宏峰点点头:「至少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

姜岚踮起脚尖,没有保留地吻住他。如果他不给俩人一个机会,那么她要确定他记得他错过的是什么。梁宏峰打开双唇,舌头在她口中肆意掠夺。她感觉到他的兴奋,于是手指插进梁宏峰的头发中,想找到把他拉得更近的方法。

梁宏峰推开她,拉下她圈在他颈背的手臂,在粗重的呼吸中,走到门口打开门,并且在离开前无声无息地关上。

二。其实男人不讲理的程度更高出千倍万倍。

汗滴从梁宏峰的额头渗出,但他并不在意,工作服几乎已经湿透,连着内里背心贴在身上,头上几滴汗又算什么。在一片钢筋网中,他先将铁丝绑线对折,留了个口子将绑线两端分开,快速从钢筋两侧插下,裹住钢筋后,再将铁丝端交叉,从上层钢筋的另一侧返上来,抬起钢筋钩旋转扭紧,一个漂亮的十字花扣就绑扎好了。他周围的人都在做着相同的事儿,专心自己手里的活儿,虽说已经熟练,但在大片钢筋铁丝中,一样还是存在危险,不能有丝毫松懈。终于,下工的哨声响起,大家不约而同抬头直腰擦擦汗水,迅速朝工棚聚集。在一个简易平房里,已经有几个人拿着水盆往脸上浇水冲洗。

「梁宏峰,今天晚上哥儿几个凑热闹玩两把,一起啊!」

梁宏峰寻着声音看过去,自从他来到这个工地,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们一起帮钢筋的头儿,他干活卖力,性子圆滑,但梁宏峰从没觉得两人是朋友。

他只吐了个单字,「不。」

工头有些不满,抱怨道:「你怎么老是说不啊。」

梁宏峰点点头,「嗯,我喜欢单着。」

他习惯了离群索居的生活,打工和照顾母亲使他整天忙碌,偶尔去酒吧便可以满足他有人作伴的需要。每当他想要一个女人来纾解寂寞,就去花钱买服务,当然,那都是在遇见姜岚之前。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星期,梁宏峰原本期望姜岚对他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去,但他没有一天不想她,她贴在他身上娇喘承欢的画面总是伴随着一起出现。梁宏峰心不在焉地离开工地,很生气自己仍想着她,想和她再次见面,更气的是,他明知自己不会这么做。

姜岚手里攥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又有些犹豫,这会儿已经快要晚上十点,很有可能过了梁宏峰的睡觉时间。他如果没有接的话,自己就只能留言或者发短信了。姜岚咬咬下唇,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她把手机放进包里,没一会儿又拿起来,这么着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就是不知道该不该把电话打过去。姜岚觉得自己好蠢,她又不是死缠烂打,或者想他改变心意。她当然希望他改变心意,不过她已经一个星期没看到他,姜岚知道梁宏峰永远不会主动联系她,无论他心里怎么想。

姜岚倒在床上沉思,知道今晚是别想睡了,脑子里不断预习要和梁宏峰说些什么。她会问他近来可好,友善的问,但并不是太友善,要温和,但是不足以使他以为她想给他们的关系再一次尝试的机会。除了他俩共同的朋友黄振东,她和梁宏峰没有相同的圈子,但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许有天他们会不期而遇,那么趁她能够事先有心里准备的时候,开始第一次的接触会更好。姜岚将心思一横,到底把电话打了过去。

「嗯?」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姜岚吓了一跳,「嗯……嗨,你好!梁宏峰么?」

对方没有声音,姜岚有些诧异,看了看手机,怀疑自己是不是按错了号码。

「不好意思,我可能打错了。」

「你没打错,姜岚。」

姜岚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是我?」

梁宏峰没有说话,姜岚也觉得问题蠢了点儿,刚才给自己预备的脚本完全乱了套。

「嗯…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儿一个同事去我爸妈家做客,看了你做的装修效果,非常喜欢。」

「你挑这个点儿打电话就为告诉我这?」

「嗯…我知道晚了,可要么这会儿打给你,要么就得是明天一大清早。我猜你可能都在睡觉,所以本来是想给你留言的,没想到你会接起来。」姜岚边絮叨边暗暗叫苦,你还能表现的更蠢些么。

「好吧。我知道了。」

姜岚等了等,发现梁宏峰没了下文,好像在等她挂电话。她有些难受,但到底忍下失望,继续说道:「我那个同事想问你还有没有兴趣再接一个装修,一百三十平米,三个卧室,从头管到尾那种。」

梁宏峰又是一阵沉默,「姜岚,我不是你想要的男人。」

姜岚吃惊得吸了一口气,「你在说什么啊?这是哪跟哪儿啊!我什么也没说。」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怎么想。」

姜岚就差尖叫了,「你对谁都这么粗鲁么?」

「不相关,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你想要的男人。」

姜岚有些来气,「去你的,你倒是要知道这轮不着你来替我做决定!」

「你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

「噢,假释犯那个啊!」姜岚仍然气呼呼的,「你又不是肇事者,我想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梁宏峰那头随即陷入一片死寂,姜岚知道这句话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冲击,不知怎的,姜岚反而有些小得意。

过了好一会儿,梁宏峰才艰难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做?」

「你就是没做。」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女性本能?」梁宏峰仍然保持平常口吻,但握着电话的指甲却已经发白,脑子更是一片紊乱,无法相信姜岚如此轻易就洗刷掉他的罪名。

「你从头到尾就没承认,这和法院判决是两码事儿。」

梁宏峰咬紧牙关,既为她的单纯武断,又为阵痛的身体需要。「我害死了一条人命,这是千真万确的。」他哑着嗓子继续说道:「不要因为我帮过你、救你、操了你而产生任何幻想,并且使劲儿美化我的形象,我已经太久没和女人在一起,我不光是个假释犯,而且也是个……」

梁宏峰停顿下来,既为找不着词,又为喉咙喘不过气。

「淫魔色鬼?」姜岚帮他补充。

梁宏峰被她忽然出口的脏话吓了一跳,「什么?」

「淫魔色鬼?」姜岚又说了一遍,「出自《红楼梦》,说的是贾政,意思是……」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可不是么,」姜岚忍不住语气中泛出奚落和嘲讽:「你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别人是什么样儿的人。梁宏峰,我很感谢你给我警告,但是我无法苟同你对我的态度,我甚至不会假装猜测你的不近人情仅仅是针对我。

如果你认为我们之间,甚至连最普通的交谈都不能进行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岚生怕梁宏峰嘴里又吐出伤人的话,还没等他反应,果断结束电话扔了出去。她躺在床上不知道是该气愤还是伤心,如此粗鲁直接的被对待还是平生头一回,她闭上眼睛命令自己放松,命令自己忘掉这个蠢货和混蛋,只有这样日子才会好过些,这个电话就是最好的了断。现在睡觉,第二天醒来就可以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就在姜岚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时,电话铃声响起。她眼睛半睁半闭瞄了一眼屏幕,顿时清醒过来。持续的电话铃声让她忍不住心颤,她拿着手机犹豫再三,到底把电话接了起来,劈头盖脸问道:「你干嘛给我打电话?」

「生气呢?」

「得啦,你还想让我知道什么事儿,赶紧说!」

「我跟你从来都是有话直说,虽然听上去像个混蛋,但那样比较节省时间。」

姜岚翻了个白眼,「可不是么,你从来不会在我身上浪费一分钟时间。」

「姜岚,你知道这不是事实。」

姜岚有些沉默,想了一会儿到底把闷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你为什么使劲儿想给我贴标签,把我归类?」

梁宏峰一直也在问自己相同的问题,他很惊讶姜岚说出他的心中所想。「我还没想出来,或许是你太漂亮,太单纯,太善良。」

「我不知道你是在说优点还是缺点。」

「我也不知道。」

姜岚叹了一口气,「梁宏峰。」

「什么?」

「如果你能把你自以为对我的认识稍微放一放,然后在我做出某些证明我有罪的事情之后,再来审判我的话,对我们每个人都会好一些。」

梁宏峰又是一阵沉默,姜岚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硬,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铃声响起,她赶紧对梁宏峰道:「等等,有人敲门。」

「别去开门,都快凌晨了,太危险!」

「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开门了。」

姜岚走到门口,对着猫眼瞄出去,看着来人愣了愣。梁宏峰仍然穿着他那件黑色的夹克外套,脖子上挂着围巾,里面的衬衫好几个纽扣没扣上,头发被入冬的寒风吹得凌乱不堪。姜岚很是疲惫,还有交织其间的寂寞和悲伤。她想把自己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给这个人,但他说过很多遍,他没兴趣。

「别开门,很危险的。」梁宏峰在门外又说了一遍。

姜岚将防盗门打开,一时之间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疙瘩,板着面孔无奈说道:「我从小到大惹的麻烦,都是不让做偏要去做的事儿。」

「要不要喝点什么?」她对他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转身回到客厅。

梁宏峰没有接话,只是从头到脚先仔细打量姜岚一番。如果过去他以为姜岚对他的吸引力不过是肾上腺激素对缺乏女人的生理正常反应,一个笑就破坏了他所有的想法。在今晚之前他没见过一个穿着松垮垮的家居装,仍然能够称得上漂亮的女人。他明白假装来这里向她道歉,真的只是假装,他来是因为不希望这个夜晚再像过去一星期那样结束。

「茶?还是酒?」姜岚又问了一遍。

「如果有啤酒的话,我要一罐。」

姜岚点点头,从厨房里拿出酒和酒杯递给他。梁宏峰伸手接过啤酒的同时,抓住她的手,「和我一起坐。」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

梁宏峰点头同意,「我也不认为是个好主意。」

姜岚想了想,最终放下啤酒和杯子,让他把她拉到身边。当他的手臂搂住她时,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头发。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犹豫了很久后问道。

「我知道才怪。」

「梁宏峰,你已经清楚表明你不想要我。」

「不,不是这样。我当让想要你……」

「你知道我的意思。」说着姜岚准备起身,梁宏峰拉住了她。

「姜岚!」她的名字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为什么他要叫她?为什么他来这里?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热火朝天的性爱和坦白平静的再见。姜岚知道他什么也给不了她,而那点儿他能给的东西她也不感兴趣,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着梁宏峰犹豫不定的样子,姜岚叹口气,无奈说道:「人人都说女人不讲理,其实男人不讲理的程度更高出千倍万倍。你先是不想要,接着又想要,然后又不要,拒绝解释理由不说,还不许我质疑,只让我乖乖听话,顺着你的意思。

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男人最后说了算?「

梁宏峰抿着嘴唇,内心也是矛盾万分。他拉住姜岚的手,诚心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很后悔那天发生的事儿,会有帮助么?」

「后悔那个部分?」

哪一部分?梁宏峰后悔他是个傻瓜,后悔没有闭紧嘴巴,后悔没有留下来。

「算了,」姜岚不耐烦地将头发甩过肩膀。梁宏峰总是在隐藏感情,但是他无法隐藏他注视她的方式,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的啤酒要温了,我去给你拿些冰块。」她想挣脱,但是梁宏峰把她固定在怀里。

姜岚强迫自己向后退开一些,「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义务,我非常喜欢你没错,但我这辈子从未饥渴到对喜欢的男人只付出而不求回报,我也没打算跟你这里开头。」

「别取笑自己,我身上每根神经、每块肌肉都想要你。」

姜岚在他怀中扭身背对他,转脸嘲弄地说道:「是的,我看得出来,不用担心,那不是自哀自怜。」

梁宏峰伸手覆上她的双肩,温热急促的呼吸喷在姜岚裸露的肩颈,白皙光滑的肌肤阵阵颤栗,激起一片小小的颗粒。梁宏峰低头亲吻她细嫩的耳垂,纤细的肩膀在他胸前僵硬起来。

「不要,」姜岚的声音有些发颤,躲开他的亲吻,奋力控制紊乱急促的呼吸。

梁宏峰停不下来,排山倒海的欲望朝他蜂拥而至,全身肌肉绷紧得无法忍受。

他顺着她头部的动作,用鼻子爱抚她柔软的颈窝,手掌向上触摸她的脖子,然后来到一侧胸脯。他轻轻咬了咬姜岚的耳垂,含糊说道:「我提议我们别再说话了,那样只会让我越来越蠢。」

梁宏峰伸手挪到她的臀部,把她托得更加靠近自己,然后压了上去,直到柔软的胸部贴着他的胸膛。他低头吻了上去,舌头使劲儿分开她的双唇探入她的口中,探索她的湿润与丝滑,接着抬起胳膊,迫使姜岚仰起头,白皙的脖子一览无余。他寻找脖子上的脉搏,嘴唇沿着肌肤底下的神经温柔游移,找到敏感的一点,感觉到她压抑呻吟引起的颤动,这给了他所需要的一切鼓励。梁宏峰一只手滑向她的胸部,隔着衣服大手揉捏,手中的柔软与丰满,几乎令他难以置信。

梁宏峰吻起来像是暴风雨,狂野而又沉重,深入而强势。姜岚想开口说话,但梁宏峰的手覆盖住她的胸脯,不但使她气喘吁吁,偷走她的语言能力,更使她融化似的想要更多。她仿佛置身于一场风暴中,全身虚脱而颤抖,两腿之间突然一片湿润。梁宏峰似乎也感觉到了,原本放在她胸部的手滑到大腿内侧整个手掌覆盖了上去。姜岚的指甲戳进他的肩膀里,当他加重力量摁上去时,强烈的欢愉使她想要惊声尖叫。

终于,梁宏峰从她唇上移开,瞥见姜岚那张羞赧而动情的脸,冒出激动的火花。他抱着她走进卧室,将她推倒在床垫上。姜岚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早已被解开的家居服被拨开至身体两侧,露出粉色的蕾丝文胸,梁宏峰两眼泛红,在她唇边使劲儿啄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蹬掉鞋子、将皮带扣解开,脱下他的牛仔裤,一晃眼便整个人赤条条站在床边。

姜岚只觉更加兴奋,乳房在膨胀,乳头鲜红而凸挺,下面流得更凶了。她顺从地抬起身体,让梁宏峰把她的衣服裤子脱下来。月光自卧室的一扇窗户中洒落下来,使她的肌肤映射出闪亮的银色光芒。粉色的内衣服帖地紧裹她的身体,大片蕾丝让遮住的地方若隐若现,只有很小的几块丝绸将她最神秘的地方遮挡住。

梁宏峰贪婪地看着她的身体,让她全身上下都羞成玫瑰色。

「光看着你就能让人上瘾。」

「你上一次也这么说,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留恋。」姜岚的声音中带有质疑与喘息。

梁宏峰扭头看着她,姜岚的双眸中充满渴望与谨慎。「你可以怀疑任何事,姜岚,但不要怀疑我想要你。事实上,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想过无数种操你的方式。」

「噢!」这是姜岚所能想出的所有回应。

「来吧,姜岚。这一次我要要个完完整整。」

姜岚只觉得喉咙好像肿了起来,因为她无法再以一声简单的「噢」来反应梁宏峰露骨的言语。她的身体随着床垫向下沉了些,接着一具滚热坚实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一双热唇在耳边和脖子来回厮磨,本能驱使她举起双手想要推开梁宏峰,碰到的却是一片炙热滚烫的赤裸胸膛。梁宏峰一手抓住她,沿着胸膛向下探去,直到贴在腹部已经坚硬如铁的勃起。他稍稍使劲儿,摁住姜岚的手指让她紧紧握住,然后前后动作。与此同时,一只大手隔着文胸覆盖住她挺立的胸部,更是随着节奏大力揉捏。姜岚紧张极了,丝绸文胸的质地柔软细致,乳房在摩擦之下更是酥软涨大,而手里那东西被自己握住之后,只觉得越来越坚硬。

梁宏峰双手在姜岚赤裸滑嫩的腰腿上抚摸,嘴里细细啃噬她的脖颈,再沿着肩胛向下滑出一道湿痕。姜岚整个身体暖洋洋的似要融化,呻吟着将头向后仰了起来,酥胸高高挺起。文胸带子早在两人厮磨之间松散开来,这会儿更是因为姜岚的挺胸而又滑落下去,一对儿颤巍巍的双乳连着粉嫩的乳头一并暴露在梁宏峰面前。梁宏峰只觉得心底火焰越烧越旺,他一把扯下形同虚设的文胸,双手握住丰满挺立的乳房,拇指在她乳头上打转,让它变得更坚实、使它胀成鲜艳的紫红色。看着眼前这对小巧的乳儿在自己手中被蹂躏的似面团儿般,他忍不住弯腰一口含住一只樱桃,没一会儿,姜岚被他咬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牙印和口水。

姜岚初时只觉胸尖一热,剧烈的痛感让她叫出声,但随之而来的湿润酥痒却让她不由得呻吟起来。她的脑袋像被掏空了似的,什么都不剩。太多事同时发生,来不及一一体会。她的湿润、膨胀的胸部和小腹,还有梁宏峰灼热的呼吸、灵巧的手指……姜岚吃力地呼吸,身体上下起伏,神经几近狂野,带着无助的恳求在他怀中呜咽挤撞。

梁宏峰明白她无言的哀求,炽热的唇舌从胸脯回到面庞,同时分开她的大腿,拨开内裤,手指在她双腿之间滑得更深,分开紧闭的肌瓣,亲密地揉弄嬉戏,接着伸入甬道中,以按摩的节奏探索体内,更多的蜜液流淌出来,打湿了他的手指。

梁宏峰抬起头,看着满面红潮的姜岚,急切地向上拱起身子,无拘无束地回应他的抚摸。

「舒服?」

「嗯,我……」她无助地喘息,奋力开口。

梁宏峰再度亲吻她的胸部,这次却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下来到小腹,湿润的舌头在她肚脐打转,燎原之火蔓延至她全身血脉。她忽然意识到他的企图,更是心慌意乱,及时捧住梁宏峰的脑袋。

「怎么了?」他问,手肘支起身体。

姜岚害羞得全身绯红,感到难以启齿。他笑了笑,将她的内裤剥离身体,双腿撑得更开,然后一咬住大腿内侧。姜岚尖锐地倒吸一口气,双腿抽搐,扭身想要避开他,但他用手勾着她的膝盖固定住她,张开嘴伸出舌头覆盖上去。

「噢,我的天。」姜岚的语气充满惊讶。

梁宏峰已经过了「噢,我的天」的阶段,感觉到她抬起手把他的肩膀按得更紧,不让他退却。他暗笑两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停下来。

他的唇舌柔软灼热,探索她的大腿和私处娇嫩的肌肤,巧妙地轻咬吸吮,舌头先是慵懒的爱抚,戏弄她酸痛的入口,接着又徐徐往上,找到令她呜咽和呻吟的地方快速轻弹。

姜岚哀求他停下,但他愈发残酷地折磨、舔舐,把头埋得越来越深。她的手在大腿之间摸索,固定住他的头,颤抖着拱起身体,因愉悦而悸动。霎时间,体内的愉悦骤然崩散,她眩晕不已,如释重负哭喊出来。

梁宏峰回到姜岚身上,她的呻吟和哭喊已经使他无法再忍耐下去,他必须要采取实际行动。他抬手勾住地上的裤子,只消片刻,便甩开长裤从皮夹中掏出锡箔包,快速将自己准备好。坚硬如铁的勃起不安分地抵在姜岚娇嫩的两腿间不住研磨,梁宏峰分开她的肌瓣,推入甬道,贴着她的喉咙喃喃说着放松,努力安抚她的同时,推进得更深更猛。等他们完全合为一体,他停下动作,努力不为她带来更多疼痛。

姜岚感觉到他的龟头撑开自己,顶在门口,继而渐渐进入甬道,顿时身体里好像塞了一块儿石头似的,不仅是强烈的胀痛,还有喘不过气似的压迫。姜岚双腿缠在他腰上使劲儿夹住阻止他前进,双手更是用劲撑住他的肩膀,想让他从甬道内出来,没想到身体在一起一伏间,胀痛和压迫感逐渐被占有的奇妙感受替代。

「姜岚……不要,等一下……」

姜岚没听进去,而是一次又一次拱起身体,竭力贴近他,想要抓住那种感觉。

梁宏峰呻吟一声,开始以缓慢的节奏律动,然后越来越快。姜岚只觉得那铁棒如打桩般又狠又急地砸在体内,让她不得不两手抵住床头保持平衡,一双乳儿在梁宏峰眼前跳跃蹦弹,他低头轮番含弄两个嫣红乳头,然后又抬头亲吻她的面庞。

姜岚受不住这种猛烈冲击,只能死命缠住梁宏峰,汹涌的高潮让她好像被点燃的炮竹,一轰炸上天,三魂六魄都被打散了似的,浑然不知身在何方。

在她坠回地面之前,梁宏峰大喊,一次又一次猛力向前撞击。侵占在她体内的感觉太过享受和刺激,让他不得不努力压制,希望延长一些时间,然而自己每分每寸都在被娇软嫩滑的肌肉和火热湿濡的甬道紧紧缠夹,收缩吸吮着他缴械投降,直至尽数倾出。梁宏峰哼了声瘫倒下来,用身体整个重量将她钉在床上。

姜岚顿时喘不过气来,但她不在乎。她就爱他压在身上的感觉,爱那个重量,爱那个气息,爱他皮肤上汗珠的滋味。接下来几分钟,两人都一言不发,梁宏峰抱住她,把她的头搂在肩上。直到两人呼吸均匀,他才小心翼翼退出她体内,姜岚出声抗议,但他轻轻嘘声要她安静下来。

「让我来照顾你。」

梁宏峰离开床铺,没有一分钟就很快回来,俐落地用湿毛巾擦拭她香汗淋漓的身体与大腿之间刺痛的肌肉。等他躺回她身边,拉起被褥盖住两人,姜岚愉悦地长叹一声,在他怀中挪动,耳朵贴上他有力的心跳。姜岚想了解他的一切,但也知道她该耐心一点,等他们适应新的状况再说,可她从未对其他人有过这样贪婪的好奇。

「梁宏峰,我——」姜岚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是不是在纳闷你刚才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姜岚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嗨,我在想或许你正问自己相同的问题。」

「那么我们俩都必须走着瞧,对吧?」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好像在不约而同思考『走着瞧』的后果。

姜岚最先出声:「好吧,我有一个问题,隔着我们之间的,是不是另外一个女人?」

梁宏峰立刻明白过来,他摇头说道:「我以前有个女友,和我是同学也是同事,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做室内设计,出事后两人就散了。」他们原本有着共同梦想,只不过共同的梦想还没实现,他自己的梦就先碎了。没有办法,希望和梦想在他这儿好像总是和实际相差甚远。

「噢,」姜岚的语气流露嫉妒,她爬到他身上,用鼻子爱抚他的胸膛。「我懂了,你曾受过感情的伤,因此现在鄙视所有女人。」

梁宏峰双眉间出现两个凹陷,「不搭界的事儿。」

「看来让你决定单身的女人另有其人?」姜岚试探性地含住他的乳尖,用舌头舔舐。「你愿意告诉我么?」

梁宏峰愣了愣,嘴唇微抖,忍不住一阵心痛,但最终捧起她的脸庞,再次重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姜岚在他的双掌中摇摇头表示不信。

梁宏峰没有再言语,只是缓慢地爱抚她的秀发和背脊,过了一会儿才说:「太晚了,睡吧!」

「嗯,我们一会儿再聊,现在我只是……」姜岚停下,把脸颊偎入他掌中,打个大大的呵欠,「……合一下眼睛。」

姜岚动了动,但没有翻转身躯,反而移向他的身体。她的手盲目找到他的手握住,在他想缩回时,她的手下意识握紧,随后舒服得陷入甜美黑暗的酣睡,发出和缓而均匀的呼吸声。梁宏峰将她揽在怀中,终于有机会无所顾忌地看她。姜岚那么甜美,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期待,只是单纯得想和他在一起,充分享受每一刻与他相伴的时光。他努力回想这辈子有没有尝过这么安全和心满意足的时光。

没有,他决定,没什么比得上这个。梁宏峰抗拒着自己的疲惫,他还不想睡、不能睡,他需要思索、需要计划,奢望能找到姜岚和他的命运。

三。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想要更多。

姜岚望着她的办公室窗外,呼呼的风声将一颗法国梧桐的叶子一片片吹打下来。这棵树高大魁梧,直直地向上生长。在她初次见到梁宏峰时还是一片葱郁,桐荫婆娑,才几个月就泛黄飘零,很是有些萧瑟的感觉。当然,常识也知道落叶并不意味着树木衰老死亡,只是进入隆冬休眠而已,来年总会冒出嫩枝绿叶。姜岚收回目光,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乐谱上,主旋律已经定了下来,可来来回回,她不过是机械地做音阶上行,然后再下行,高低起伏有了,节奏快慢也有了,可放出声音试听,硬得姜岚直想撞到谱子上死掉算了。她长长叹口气,知道脑子已经抗议罢工。

姜岚走出办公室,一想到马上要钻进地铁,再次挤进闭塞的空间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将背包提了提,暗道走个三里地回家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全当锻炼身体。没想才走了半个小时她就万分后悔,衣服没穿够不说,她更是高估走路所能产生的热量。硬着头皮总算快到家门口时,她已经是饥寒交迫,狼狈不堪了。

远远看到梁宏峰从车里跳了出来,姜岚有些意外,不自觉搓着双手并合握起来哈气,再贴到因冷风和寒气而泛红的面颊和鼻头,同时把脸仰向暖暖的太阳,想让阳光驱走皮肤上的寒意。梁宏峰皱眉看了看她,将她的手拉到自己掌心包住,他没说一个字,开始搓热她的手指。姜岚有些不好意思,撇开脸不看两人相握的双手,转而看向他的外套和外套边缘的软毛。兜帽下,软毛框着他黝黑的面庞。

梁宏峰清清喉咙,「你得多穿些啊!」

姜岚红着脸点点头,「天气变得好快,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天还没这么冷呢!」

姜岚的措辞中没有任何责难,但是梁宏峰只听见『上一次我们见面』几个字。

他内心略微尴尬,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如果可以称之为关系的话,他的态度实在称不上积极主动。

「饿么?我们去吃饭。」

姜岚点点头,「好啊,街角就有一家肯德基。」

梁宏峰皱皱眉头,「吃那东西不能让你保持漂亮的身材。」

「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而且,我这身装束也不适合去高级餐厅。」

梁宏峰不知道姜岚是不是在婉转地替自己钱包表示担心,他拉着她的手钻进车里,伸手碰了碰姜岚一缕下垂的头发,它们溜出发夹披散在肩膀,散发出阵阵幽香。「这个城市没有哪个餐馆是你不能去的,尤其是你的装束。」

两人最终来到一家粤菜餐厅,自从这家餐厅在《舌尖上的中国》打了个照面,生意出奇得好。梁宏峰将菜谱递给姜岚让她点菜,她翻了两页就招呼服务小姐到身边,只说要最受欢迎,上得最快的招牌菜。

梁宏峰坐在旁边笑笑,「你倒是好伺候。」他夹起一片叉烧凑到姜岚嘴边,「尝尝吧,虽然有些油腻,但又嫩又软,有些发甜,还是很好吃的。」

姜岚抓住他的手腕,张开嘴咬住,然后一点点将筷子抽了出来。她微微闭上眼睛,浓密睫毛微微颤抖,嗓子里发出惊喜赞叹的声音。一连窜的反应让梁宏峰身体开始疼痛,他强行压下在体内窜升的欲望,告诉自己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当。可他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搂住她的腰,不拉近也不推开,等候她决定下一步行动。

姜岚有点儿不太确定接下来怎么办,梁宏峰眼中的欲望太过坦白露骨,让她无法假装没有任何预期。

「我不要你离开。」

「我并不着急走。」

姜岚露出释然的笑容,那笑容一路贯穿他全身。梁宏峰又靠近了些,拂开姜岚额上的发丝,满心欢喜。整个晚上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很轻松,他很意外自己能和一个女人度过如此惬意的时光。姜岚乐观开朗,是个成熟独立的女人,反应热烈的爱人。他从未想过渴望那些东西,更不用说努力得到。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得到过她,品尝过她,可不知怎的,自从认识姜岚,他总是不由自主玩『假如』的游戏,假如他早些认识她,假如母亲没有生病,假如他没有坐牢…

忽然,餐厅外过往人行一阵惊呼,很多人随着声音从窗户向外张望。原来呼呼大风将店面的一块宣传板刮落,好像砸伤了几个路人,里里外外聚集了很多人张望。梁宏峰本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只是瞄了一眼,看到已经有很多人在帮忙,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瞥见不远处一个树枝上挂着一条紫色的围巾,镶嵌在上面的亮片和记忆里的更是一模一样。顿时,梁海峰如同雷轰电掣,大脑也同时失去指挥自己的能力,只能木头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姜岚随着人群看了会儿热闹就回到位置上,看着梁宏峰还贴着玻璃,好像被下了定似的僵立在那里。她有些奇怪,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梁宏峰,你还好?」

梁宏峰从震惊中缓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手脚冰凉、心脏狂跳,嗓子发干。他跌跌撞撞摔坐在椅子里,两三口喝完杯子里的茶水,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过来。

「你吃好了么?」他哑着嗓子问道。

姜岚点点头,梁宏峰随即从钱包里掏出四百块钱,也不等服务员走过来,直接将钱扔在桌子上,拉着姜岚就朝餐馆出口快步走去。这会儿围着宣传板周围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梁宏峰前后左右张望,刚才挂着紫色围巾的树枝上已空无一物。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又握紧拳头重重朝自己打了几下,他一定是神经错乱了。

姜岚看着梁宏峰两眼失神的样子,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又一圈,没发现任何哪怕一定点儿能够大惊小怪的事情。姜岚踮起脚尖,抓住梁宏峰的衣服领子拉向自己,两手捧住他的面庞,焦急说道:「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吓我啊,咱们回家吧!」

梁宏峰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刚从窗户外面向外看时,发现有人掉了东西,原本想帮着捡起来还回去,但找了一圈忽然不见了,心里有点儿着急。」

姜岚松了一口气,「就这点儿小事儿啊,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碰见鬼了呢!」

梁宏峰『嗯』了下,苦笑道:「我倒希望呢!」

两人回到家中,梁宏峰瘫坐在沙发上发愣。姜岚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多说,只是从厨房拿出一罐啤酒递给他。梁宏峰看都不看,仰着脖子吞咽两口就底朝天。他一手捏瘪了罐子扔到茶几上,转身将姜岚拉到身边。梁宏峰的动作如此之快,在姜岚尚未了解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滑进她的头发中,一路直达颈骨,手劲儿很轻,但也绝不容许她挣脱。

姜岚根本不想挣脱,一股奇异的喜悦窜遍体内。这种感觉相当刺激,即使她明知梁宏峰的情绪正处于无可预测的风暴中,而且他的控制力可能已经崩溃。她感觉到梁宏峰的一只手在两人之间忙碌,先是解开皮带和牛仔裤的扣子,然后拉下拉链。他盖着她的手一路向南,手掌伸入裤腰内,按在他坚挺厚重的勃起上。

梁宏峰咬着牙关嘶嘶说道:「握着。」虽然是命令,但语气却在乞求。

姜岚垂下视线,张大眼睛饥渴地凝望,绯红的面颊已经扩展到整张脸,好像戴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面纱。梁宏峰的勃起由裤裆里昂扬而出,脑袋又大又红,周围分布的青筋透着狂野,沉甸甸的,在她手中一跳一跳。

「你想我如何?」姜岚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想你如何?」梁宏峰疯狂笑起来,「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想要更多。」他猛地将她一把推倒在沙发上横躺下来,然后跨到她胸前,挺着他的勃起骑在她身上。

他抱起姜岚的头,咬着牙说道:「张嘴!」

姜岚心跳加速,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勃起顶端涌出来,她伸出舌尖舔掉咽了下去。梁宏峰的表情紧张起来,呼吸声也渐渐粗重。看着姜岚慢慢张开嘴,梁宏峰顺势把臀部往前一挺,用力把勃起插入她嘴中。他呻吟一声,「操!」

姜岚也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回应。

梁宏峰显然很有经验,捧着姜岚的脸,臀部一挺一挺往她嘴里送,嗓子里哼哼着非常享受。姜岚的嘴巴被撑得涨涨的,勃起上满是口水。虽然这样的姿势只能含住一半儿,可每次他都用力往里顶,而且越涨越大,没两下姜岚就觉得腮部酸痛,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梁宏峰好像知道似的,一把将姜岚拉了起来,自己坐在沙发上,让她跪在他两腿间,然后再次抓着她的头按了下去。姜岚一手扶在他的大腿上,一手环扣住他的勃起底部,发现可以自由呼吸、吞咽口水,立刻感觉主动了很多。梁宏峰的手也继续停留在她头上,但不再使劲儿,而是随着姜岚的力道和节奏一起一伏。

没一会儿姜岚就发现梁宏峰非常喜欢她用舌头把它往上推到上颚,然后喉咙抵住头部,用舌头按摩下侧,从上到下一路滑游。每次这么做时,梁宏峰都好像就要受不了似的,从嗓子里发出一阵阵的低吼,让姜岚觉得自己竟然用另外一种方式编出一段优美旋律,忍不住很是有点儿成就感。

心里正得意着,梁宏峰推开她的头,站了起来。姜岚仍然跪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梁宏峰低头俯视,沉下声音道:「我要好好操你的小嘴。」

说完,梁宏峰左手攥着她的下巴,右手握住根部在她脸庞拍打两下,让她张开嘴,把勃起塞了进去直顶喉咙,姜岚有点儿想吐,可他用力按住她的头继续往里顶,前后快速地移动。姜岚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两手一把抱着他结实的臀部,示意让他缓慢下来,但是梁宏峰只是按着她的头,喘着粗气一边进退一边嘶嘶吸气哼哼着舒服。

姜岚有些受不了,两手扶着梁宏峰的大腿用力推。他这才停下动作抽出自己,姜岚趁机大口吸了几口气,使劲儿咳嗽出声。稍微缓了缓劲儿,梁宏峰捧着她的脑袋又把自己塞了进来,开始继续抽插。这次要适应一些,在梁宏峰挺着臀部试图往里顶时,姜岚将脖子向前伸,喉咙虽然涨得发痛,但至少可以呼吸顺畅,而且这样能吞入得更多,她嘴唇和鼻子甚至能接触到他跨间的毛发。

梁宏峰嗓子发出阵阵低吼,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姜岚的兴致和好奇带给他强烈的愉悦和刺激,尤其俯视她跪在他面前努力吞吐,只觉的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和极度的亢奋直窜脑门。姜岚口中的密窄、充实和温暖,重重爽朗直捣心窝,酥透了脊骨,彷佛整个人都轻了七八成,飘飘然好像飞天成仙一般。随着高潮的来临,他的体内突然像长了爪子一样从四面八方裹住他,猛烈地跳跃吮吸,大脑皮层不断泛起强烈快感,身体像过了电似的绷紧,令梁宏峰积聚己久的高潮终于爆发。

他停止动作,用力按住她的头,使劲往他勃起上按,接着一下一下猛烈的抽搐,很快一股滚烫的精液喷了出来。

因为完全没有准备,姜岚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梁宏峰吐出来,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手掌,可是他使劲儿按住她的头,只顾着继续低吼,精液一股接一股不断地喷射进她嘴中。姜岚向后用力缩脑袋,但还是挣脱不了。她觉得喘气困难,可推也推不掉,吐也吐不出,到底把嘴里的精液一口一口吞吃到肚子里,也终于知道原来精液的味道咸咸的、黏黏的、腥腥的。

梁宏峰捧住姜岚的脑袋慢慢退出来,长舒一口气。姜岚仍然跪在自己脚边,疲惫地抬手擦擦嘴角。愧疚和气恼同时涌上他的心头,而这种情形只会越来越糟,因为梁宏峰知道,姜岚不属于他。他早在刚认识她时就知道,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越无法忍受这一事实。今天在餐厅发生的事更是崩断了他心里最后一根弦儿,他想要抛开过去,但过去却无时不刻纠缠着他,唯一的办法好像就是让自己完完全全沉迷在拥有姜岚的感觉里,甚至不顾她的感受,做出刚才这种过火行为。

梁宏峰弯腰扶起姜岚,重新靠回到沙发。他闭上双眼,紧紧抱着姜岚,希望时间能够停止,这样就可以假装永远和她在一起。

姜岚知道梁宏峰此刻不累不困,假寐的样子不过是想逃避交谈。今天的他表现太过反常,不是说她不喜欢口爆,虽然这会儿脑袋发晕,可她仍然清楚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一定遇见了什么事情。姜岚不知道那是梁宏峰多大的隐私和忌讳,又如何与刚才吃饭时的插曲发生关联,然而,一定有关联。

「你没事吧?」姜岚问道。

「没事。」

「看起来不像。」

梁宏峰睁眼瞥了她一眼,但没有说任何话。

「你的话可真多。」

梁宏峰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这会儿的梁宏峰像以前一样,从容抱住她让她保持清醒,或者决断地起身和她说再见,姜岚也许都可以忍受。但这一次,梁宏峰的样子有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可奈何,让她不得不追问到底。「吃饭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宏峰知道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他欠姜岚一个解释,于是喃喃承认道:「刚才我看到的是一条围巾,我没有看错,没有疯癫,但那条围巾……」

梁宏峰没有办法说下去,姜岚彻底糊涂了,想不出来一条围巾能有多大不了的事儿,竟然能够让一个大男人如此脆弱和失控。

「那条围巾怎么了?谁的?」

「赵怡,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人。」

姜岚有些头晕,最怕的事儿还是来了。她忍不住问道:「赵怡是谁?」

「那个死在车下的女人。」

姜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车祸,「你认识她?」

梁宏峰摇摇头,「不,她对我是个陌生人,但她死时的样子,没有一天不在我脑子里闪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姜岚忍不住提高嗓子喊了句。她想了想,心一横直接将话说开,「我向黄振东打听过你。」

梁宏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朋友真能节省时间,不是么?」

「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想要更多。」姜岚很是坦然,直接把他的话又甩回给他。

「可我只有一大堆麻烦。」梁宏峰苦笑。

「嗯,包括你傻不拉叽去给人顶罪坐牢!」

梁宏峰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姜岚知道他认罪坐牢的细节谁都没告诉,黄振东向她提起时也强调只是推测,可前后稍微琢磨下,其中关节不言而喻。梁母生病那会儿,梁宏峰心急如焚,四处打听好的医院和医生。没过多久他就『碰巧』开了一个大夫的车撞死人,任谁都会怀疑。看着梁宏峰一副好像遭雷劈的样子,姜岚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很多。

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她终于问道:「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姜岚将细眉一扬,语气带着些许挑衅地说道:「我打赌如果只是坐着等,化成灰你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梁宏峰深深叹气,抬眼看向天花板,「你不懂。」

「你不解释给我听,我怎么会懂?」姜岚焦急争辩道:「听着,梁宏峰,不管你接受不接受,这个世界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会需要另外一个人,不光是分享生活的快乐,更重要的,是分担麻烦和困难,你这种光想靠自己对抗全世界的玩意儿行不通。」

梁宏峰凝注着天花板,深邃的眼神闪着光亮,平日那副严肃深沉的脸庞,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深深的悲伤中。

姜岚并没有期望梁宏峰会说什么,却没想他竟然缓缓开口。

「是我害死了赵怡。」

梁宏峰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父亲一辈子窝在工厂,靠着工资养活一家三口。

母亲从来不埋怨,虽然家里简陋,但总是会收拾的干净整齐。他们感情很好,可梁宏峰却是个调皮不懂事的,永远把时间花在惹麻烦上,二老没少替他收拾烂摊子。家里的情况直到他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才有些好转,后来父亲中风去世,就剩下梁宏峰母子相依为命。舒心日子没过多久,梁母的病情诊断书就又将刚刚平静的小家掀起波澜。医生只是摇头,以梁母的情况,普通手术和治疗风险很大、得不偿失,只有伽玛刀是最佳的治疗方案。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伽玛刀这种设备及其稀罕不说,对使用技术的要求更是严格,真正操作好的医生凤毛麟角。梁宏峰四处打听,知道全市最有名的是一位叫韩宗海的医生,他尝试各种方式想要接近他,然而忙来忙去连这医生的边儿都挨不着。

梁母很是看得开,尽人事听天命,总劝儿子不用太较劲,可梁宏峰却焦急万分,情急之下他终于决定铤而走险。暗中跟踪韩宗海好几天,在他掌握了韩宗海的出行时间和路线后,终于让他等到一个机会。那天时间已经很晚,刮着狂风下着大雨,然而这些都没有阻止梁宏峰的计划。他守在停车场出口角落,当韩宗海停下车子过栅口时,他从路边跳了出来,飞快跑到他的车前将车门打开,关上车门的同时,一把刀的刀尖已经抵在了韩宗海的后脖颈。

韩宗海吓了一跳,可很快恢复过来。他从后视镜看过去,平静说道:「我大衣口袋的皮夹里有现金,你可以拿走。」

梁宏峰摇摇头,说道:「开车,把车停到僻静角落。」

韩宗海点点头,毫不犹豫照着他的话做好,停好车子后才再次开口:「钱你拿走,车也可以给你。」

梁宏峰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车。」

韩宗海皱眉,「可是你仍然有求于我,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的时间。」说完,梁宏峰递给他一个档案袋子。

韩宗海瞥眼一看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病例卷宗,脸上闪现一丝放松,「你要预约……」

「我约不上你,而我妈等不及了,你是唯一会做这个手术的人。」

「我的手术日程这三个月内都已满……」

梁宏峰也不多说,只是手上的刀离韩宗海的脖子更近了些。

韩宗海有些好笑,他已完全放松下来,这种歇斯底里的病人家属他见得太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管梁宏峰递过来的卷宗,以及架在脖子上的威胁,他重新启动车子,再次将车开回马路。

「你知道你只是在这儿唬人的,你会用刀子么?」韩宗海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屑。

「她是我妈,我唯一的亲人,你必须救她。」梁宏峰语气坚定,一副豁出去什么都不管的样子。

韩宗海想了想,「说说她的情况。」

梁宏峰心里燃起希望,快速向韩宗海报出各项检查数据。

韩宗海听他汇报完毕,扭头又打量了他一下,终于说道:「带她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但我不做任何承诺,而且讨厌被威胁。」

梁宏峰心里一阵激动,「我会付钱。」

韩宗海嗤笑,「我认为你付不起。」

梁宏峰情绪不稳,「给我些时间,我会回报你的,只要能救我妈,什么都我都愿意为你做。」

韩宗海微微侧头,稍稍离开了些刀锋。他腾出一只手抓住梁宏峰的手腕,「现在可以把你的刀拿开了?」

梁宏峰有些犹豫,对于今天的鲁莽他并没有深思熟虑,即使这会儿韩宗海答应下来,他也拿不定主意这个医生会不会反悔。路灯投射过来的光一道一道刷过他们的面庞,路旁没有一个人,路上也没有一辆车,只有狂风暴雨敲打冲刷着汽车外壳,让车内的静谧显得更加不真实。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仿佛感受到梁宏峰的疑虑,韩宗海扭过头看向他的眼睛,沉着保证。

梁宏峰终于放下心来。他感激地点点头,刚撤下刀子,就看到车灯前忽然一个人影闪现到路中央,一个女人焦急地挥舞着手里的围巾,快速向车跟前靠近,梁宏峰立刻大声疾呼:「小心。」

韩宗海扭头看向挡风玻璃,猛打方向盘的同时狠狠踩下刹车。但是来不及了,只听『砰』一声巨响,那人撞在车子上,接着反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韩宗海停下车子,两人立刻跑到跟前查看,然而韩宗海只瞄了一眼,甚至连碰都没碰,就摇摇头宣布道:「她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梁宏峰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盯着躺在地上的姑娘,她年轻漂亮,正当最好的年华,可这会儿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手上还死死攥着刚刚挥舞的紫色围巾,上面镶嵌的亮片在车灯和路灯的照射下,反射着白色荧光,分外刺眼。

梁宏峰茫然蹲下来,手指轻按脖颈。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想探触,也许是期待出现奇迹!不过,当然没有脉动,只有冰冷的肌肤和真正的死亡。黑色潮湿的头发黏附在她脸庞,一双乌黑的眼瞳瞪着他,里面没有顺从和认命,却由于恐惧和绝望而涨大,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处于生命最后一瞬。她张着嘴,临死前的呐喊声虽然已经听不见,但此时却鲜明可见,而这幅表情也将永远定格,直到化为一堆白骨。

梁宏峰仍然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竟然害死了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韩宗海终于出声说道:「这事儿如果完全摊开,你的麻烦比我大,而你母亲更是没得救。我们来个交易吧,你妈的案子我负责到底,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另外,我会给你找律师,如果只是单纯的交通意外,又不是全责,即使死了人也不会判很长时间。治疗和法律两边的所有费用你都不用操心,我来负责。」

梁宏峰惊讶地看向韩宗海,说不出话来。

韩宗海以为梁宏峰的沉默是在犹豫,他加重语气说道:「听着,今天晚上你显示出了想象力和救人的胆魄,如果是我,年轻时也可能会这么做。现在我们都需要帮助,而你说过你会回报。」

「我……」

「小伙子,我做我该做的,也拿我该拿的。」

最终,梁宏峰点点头,拿出手机拨打号码。「嗨,我是梁宏峰,驾车出了车祸……」

命运,从此被彻底改变。

梁宏峰说到这里时,声音已经颤抖。「我必须救我妈,不管用什么手段。规矩、正义、公平全是伪善的胡说八道,我会接受韩宗海的每一分帮助和慷慨,即使我看不起自己,看不起他的生活方式,即使是用我、用另外一个人的人命来换。」

「不,梁宏峰……」姜岚早已泪流满面,胸口因为爱怜而刺痛。「你知道不是那样,那不是你的错。」

「但这是事实,假如没有我,她不会死,她的一生全完了。」

姜岚紧紧抱着他想要给他安慰,然而梁宏峰只是手肘撑在大腿上,把脸埋在手掌中一动不动。她的心为他感到抽痛。他如此孤单,如此奋不顾身保护他的家人,之后却在生活和感情上筑起高墙、自我封闭,被内疚吞噬。尽管不同意他的逻辑,但姜岚能理解梁宏峰的心情。陈腔滥调的空言安慰不足以化解他的痛苦与自责,他需要时间和爱来慢慢接纳事实。这两样东西她多得很,可以尽量给他。

「姜岚。」许久之后,梁宏峰终于开口。

她松开他,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告诉你这些,我并不是需要你的同情。懂吗?」

姜岚可以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紧张,「我懂,不同情。」

然而,梁宏峰之后的心情再也没有恢复过来,尤其是赵怡的忌日临近,梁宏峰更加退缩和沉默。姜岚看在眼里非常有冲动做点儿什么,梁宏峰为了失去的一条生命如此折磨,然而真正的肇事司机却日子过得歌舞升平。难道就因为那个叫韩宗海的人是医生,就可以看惯生死?无动于衷?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么?

这太不公平,虽然姜岚不懂法律,但她在网上做过功课,无论车祸是如何发生,负主要责任的永远都是那个握方向盘的人。结果呢?韩宗海做错了事儿,却要梁宏峰替他买单。

梁宏峰并不知道赵怡忌日这天他该做些什么。过去在牢里,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刻板规律的生活作息让他没有过多时间去思考如何祭奠那个可怕的夜晚。意外的是,姜岚竟然在这天一大早就把他叫到家里,指挥着他开车来到一片陌生的城市近郊。梁宏峰不明就里,可仍然听她的话将车子停好,然后被姜岚拉引着走向一片住宅区。

梁宏峰走着走着,道路两边的景象让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离车祸的出事地点非常接近。顿时,他挣脱姜岚的手,烦躁地问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姜岚一脸正经,「讨债啊!」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住宅小区的大门口。

梁宏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住宅小区的院门深处,一副超级大的海报贴在布告栏上,这会儿时间还早,只有五六个人站在跟前。从梁宏峰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上面写着醒目的几个大字:韩宗海,杀人凶手。

梁宏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你干的?」

「他把别人的生活搅扰得不得安宁,凭什么我们要放过他!」姜岚只是兴致勃勃看着围在布告栏前的人越来越多,没有注意到梁宏峰变了脸色和语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你打抱不平啊!他利用你救母心切的孝心,让你给他善后。工作没了,女友丢了,生命里最好的两年被牺牲,不光如此,还让你的生活处境更加艰难。

说起自己的将来,更是沮丧和没有希望。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梁宏峰抓住姜岚的肩膀,猛地拉扯回转,让她面对自己。

姜岚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梁宏峰阴沉的面孔、紧绷的下巴。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反手给她一巴掌。

梁宏峰到底没有说话,扯着她快速回到车里,一心一意只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地方。他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可还是忍不住疯了似的一脚踩住油门,车子飞快窜上道路。没想到刚转过一个道路拐角,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女人试图穿过马路。

她没有看到车子向她驶过来,只是盯着马路向对面奔跑。

梁宏峰在姜岚惊呼『小心』的同时,狠狠踩住刹车。尖锐的鸣笛,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那一瞬间,梁宏峰只觉得往日重现,无数画面在脑中闪现。母亲重病的模样,韩宗海的保证,赵怡临死的表情,监狱的生活。很奇怪,他最后的念头竟然是这辈子再也别想和姜岚一起了。车子终于在滑出几十米后停了下来,两人惊恐地回头张望,只见一个大个子男人抱着刚才过马路的女士倒在路边。他俩赶紧从车里跳出来,梁宏峰几近绝望的向他们靠近,祈祷他们平安无恙。

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跌跌撞撞爬起来,姜岚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庆幸那男人抱着女女不撒手,也一副不舍得撒手的样子,不然就凭他看梁宏峰的眼神,姜岚相信那人一定会把梁宏峰打到断气为止。好在他只是被那人用肩膀使劲儿撞到一边,梁宏峰仍然想跟上,却被那男人骂了句粗话止住脚步。姜岚看了看两边情形,还是决定先跟着差点出事的这对男女。

显然那男士有些急救常识,仔细检查过女人后,这才确定她确实没被撞到。

姜岚彻底放下心来,大着胆子走上前递给他们一张名片,再三提到万一有事儿一定要联系。直到那两人启动车子离开,她才匆匆回到梁宏峰身边,看到他颓废得靠在车边,额头青筋毕露,脸上尽是压抑的愤怒和悲伤,不禁有些担心和后悔。

她是不是这次做得有些过分,至少应该先和他说一声,征求下意见也好。

「他们没事儿,你躲得及时,又有那男的扑救,车子并没有挨着他们。你放心吧,我已经把联系方式给了他们,如果有什么变化,总是会早早告诉我们。」

姜岚用尽量轻松地语气三言两语说了情况。

然而梁宏峰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一个字,在他感觉到姜岚靠近时,他的表情就起了变化,先是变得通红,然后转白。他凝视着她,眼睛好像碎冰块,紧接着一个字一个字从他齿缝中吼出来:「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需要你为我打抱不平,不需要你来安排生活,不需要你替我着想。妈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儿。我喜欢操你,并不表示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指挥我来这里去那里,决定我去做什么,不去做什么。「

姜岚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脸上的血色逐渐隐去。「我以为我们之间不止是上床。」

「我什么也没说过。」梁宏峰厉声驳斥,毫不掩饰心中所想。

姜岚好像被一剑戳中了心口,感觉血液从她的身体瞬间流光。真的,她真的这样感觉,即使她并未看到脚底有一滩血。姜岚深吸一口气,可还是控制不住发抖的嘴唇,「没错,你是没有。」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耗尽所有力气,不得不停顿了会儿,才能再次平静开口,「那就这样了,梁宏峰,再见!」

即使愤怒使梁宏峰全身僵硬、丧失理智,他仍能察觉姜岚最后话语的含义。

看着姜岚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他很想叫她回来,回到他身边,但姜岚小心的举止,筋挛的脚步使他缄默,骄傲使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她从视野中消失。梁宏峰明白他的愤怒只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控制,这个叫姜岚的女人完全操纵着他的生命,他痛恨这个事实,正如他痛恨自己一样。

四。怎么做才能在被你操完后,而不自取其辱?

梁宏峰以前一直以为打工挣钱、照顾母亲就已经将他生活全部填满,无暇顾及其他。没想到现在虽然仍在按部就班的过日子,但却好像一下子空闲很多,让他竟然有时间烦躁不安。自从最后一次跟姜岚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梁宏峰最喜欢的就是漫无目地走在马路上、漫无目地默想。他用一个星期化解内心对姜岚的愧疚,又用一个星期说服自己姜岚会适应,再用一个星期决定这样的结局对两人更好。可他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不会每天醒来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每天夜里想到的最后一个人还是她。

一阵风吹过,身边的树枝刮到他的脸上,微微发疼,比他想像中还要疼。他抬手摸摸,扭头瞥了眼旁边的小树,却忽然发现人行道旁的矮树丛上挂着一条镶着亮片的紫色围巾。梁宏峰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昏了脑袋或者看花眼,相同的情景竟然再次发生。他抬脚靠近,但双腿好像走在棉花上,竟然没有一点儿力量。好不容易来到树丛跟前仔细打量,没错,这条围巾和记忆里赵怡拿在手上的一模一样。梁宏峰缓缓伸手碰了碰,一阵穿心的疼痛贯穿全身,他极力忍受着终于将围巾拿在手中。

梁宏峰摸摸头上渗出的汗水,喃喃低语:「赵怡,是你么?你在惩罚我么?

相信我,我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拿我的命和你换。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生活更是一团糟,这是你希望看到的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该松手走人了!」

梁宏峰只觉一声炸雷般的明亮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体。

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横眉冷对看着他。还没等梁宏峰说话,她伸手一把从梁宏峰手中夺过围巾,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骂道:「盯你好长时间了,你说你这么个大男人,有点儿出息啊,看到条围巾就能走不动路。噢,别告诉我那围巾是你的,你脖子上又不是没有,干嘛惦记着别人的东西,想两个都要么,没门!」

说着,她走上前试图去抓梁宏峰的围巾,梁宏峰连连倒退,保护住围巾不让她碰到。他习惯天冷出门戴围巾,很奇怪的,直到现在才想起这是姜岚送给他的。

忽然间,他也觉得自己愚蠢无比,为了别人的围巾在这里纠结折磨,竟然把自己一直有的这条忘记了!松手、走人,仿佛被面前女孩儿一巴掌拍醒,他竟然呵呵痴笑起来。梁宏峰上前一把抱住那个女孩子,大声说了两个字『谢谢!』。那女孩子看着他疾步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直说倒霉碰着了个疯子。

第二天早上,梁宏峰平静地醒来,令他惊讶的是感觉好极了。昨晚他在梦里见到姜岚,他们快乐的团圆。他明白那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也知道必须努力争取。他把姜岚伤得很深,她不会再找他,不会再给他打电话,不会再给他机会。

梁宏峰来到镜子前,瞪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人看上去很陌生,即脆弱敏感,又在被悔恨摧残,他需要时间改变,祈求将事情扭转,唯一的希望就是姜岚的善良和他的诚心 .他不断演练见到她时要说的台词,那些话梗在喉中,等待他一吐为快。

姜岚站在落地穿衣镜前,穿上一件海洋蓝针织上衣,她的羊毛褶裙也是同样色系,配在一起的效果正好适合喜庆的气氛。为了让每个人看出她愉快的心情,她把头发往后梳起来,在头上还系了一个同样的蓝色蝴蝶结。就在她试了第三次还无法把小巧的珍珠蓝耳环穿过耳垂时,她才明白她是紧张的。

姜岚已经一个月没见到梁宏峰了,一个认命和悲伤交替的一个月。这个月耗尽了她的精神和精力。她不仅在一个男人身上愚弄了自己,还不得不一个星期工作七天赶两个项目的截止日期,并且把睡觉的时间用来重做另一个项目的全部配乐。辛苦和挫折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是如果自己不那么沮丧的话,或许她的工作会更有效率些。

她挫败地放下耳环,漫无目的走到窗边,触摸着结着水汽的窗玻璃,用食指画着向外扩大的螺旋,直到大得可以看见室外,但外面不过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姜岚叹了口气,知道梁宏峰不会打电话,不会向她道歉。常识告诉她,男人就是这样,在伤了你的心后便永远消失,接着再去对别人做同样的事情。

几天前黄振东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去盛元吃饭。她知道那是他女友林瑾的餐厅,想来两人好事将近。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事后才想起来可能会碰见梁宏峰,可已经来不及制造借口,或者只是自尊心不让她那么做,毕竟她在梁宏峰那里问心无愧,没有理由阻止她接受朋友的邀请。姜岚停下来片刻,强迫自己完全放松,再次走回到镜子前,这次她轻易将耳环穿过耳洞,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不让梁宏峰破坏大好心情。

姜岚来到盛元,先是快速在大厅里做了个扫描,今天来的人很多,梁宏峰并不在场。她稍稍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黄振东拿着一杯酒走到她跟前,「你看上去光彩照人!」

姜岚接过酒杯,白他一眼,「林瑾准你这么露骨地夸其他女人么?」

「我是听梁宏峰说的。」

姜岚抬起眼睛,「显然你可以和他交谈。」

「没错。」

「我不能。」

「可是他提起了你。」

酒杯上的樱桃吃完,姜岚抿了一口酒,感觉热意扩散到全身,或者黄振东的话发生了效果。「他说我什么?」

「我从小就认识他,他不必什么都告诉我,我就明白他想说什么。」

姜岚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迎视他的目光。「你明白什么?」

「你们本来有很多机会。」

「我们本来什么都没有,梁宏峰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我当初也是让林瑾这么以为的。」

姜岚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转身替别的客人弄饮料,而她也被朋友带进聊天的圈子里,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和陌生的人自我介绍。她没喝多少酒,然而饭桌上弥漫的酒精味道和嘈杂交谈让姜岚有些头晕。好容易饭局结束,姜岚没有耽误,赶紧离开餐厅。即使天空漆黑一片,姜岚仍然可以感觉到厚厚的云层覆盖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阴冷。她深吸一口气,希望大雨早些到来,结束这讨厌的压抑天气。

姜岚走到停车场,没想到梁宏峰忽然从转角窜了出来,远远向她走来。她怀疑他坐在车里等了多久,然后又奇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疑。当她正要考虑退回去时,目光不由自主飘向那个穿着夹克和牛仔裤的坚实身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嗨!」梁宏峰走上前,捕捉住她的目光,压低声音打招呼。

「嗨!」姜岚的声音冷漠而疏远。

「近来如何?」

姜岚没有回答,只是不耐烦地把头发拨向脑后,但还是有一大把又滑出来。

「你还好?」梁宏峰又问了一遍。

姜岚琢磨着梁宏峰的问题,不打算告诉他所有事实。自从那天争吵之后她一直过得不愉快,可有些事情最好留着不说。她选择部分事实,回道:「很忙,有个同事休假,我得给她代班。」

「嗯,我想和你谈谈。」

「我刚才说了,很忙,没空。」姜岚不假思索地拒绝,尽量悠闲地越过他,继续向前走。

「姜岚,」梁宏峰抓住她的手腕要她停下来。他对她的拒绝并不十分在意,姜岚不适合生气,很明显,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方式让她很不自在。「今天,今天就谈。」

姜岚的肌肤在他掌心下柔软清凉,梁宏峰忍不住举起她的手腕,紧紧包裹。

「我们可以在这里谈,或是到你家谈。」

姜岚挣脱梁宏峰的掌握,「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梁宏峰点点头表示同意,「可能你没有,但是我有。」

姜岚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然后恢复漠不关心的样子。他知道她已经软化,也找回了些许自信,他再度握住她的手,想牵着她一起离开,但姜岚马上挣脱开来,双手放进口袋里,拿出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开车来,我也要开车回去。」

「可以,但是我要跟着你。」

姜岚没有说话,自顾自爬进车里开车回家。到达家门口后,她立刻跳出车子赶到他车旁,梁宏峰连引擎都还没熄火。

「你不能进去。」姜岚挡着车门不让他出来,大声说道:「想说什么就快说。」

「要打赌吗?」梁宏峰推开她从车里出来,抓着她的手腕,在她手里抢过钥匙。姜岚挣扎抵抗,于是他转过身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半抱半拖走进楼里。

姜岚扭动身体极力想要逃开,「你个混蛋,放开我!」

大门被打开,梁宏峰大步走进去后用脚将门踢上,放开了她。

姜岚立刻快步远离梁宏峰,和他拉开距离,同时恶狠狠说道:「当你是谁啊,你没有权利这么做,马上离开!」

「如果你不再使性子……」

姜岚气得全身发抖,又退后几步,「你说我使性子……」

「你精于此道。」

「好吧,好好看看什么叫使性子!」她把手袋甩在桌子上,脱下高跟鞋朝他扔过去,梁宏峰接了起来放到一边,慢吞吞说道:「小心,砸坏了心疼的是你自己。」

「滚,立刻滚出去。」姜岚指着大门,喊道:「爬上你的车离开这里,想去找谁就找谁,我对你想说的没兴趣,事实上,我对你整个人都没兴趣。现在滚出我家,滚出我的生活,这辈子我都不要再见到你。」

梁宏峰走上前,姜岚立刻握紧拳头朝他挥了过去。他不假思索的反应,握住挥向他脸颊的拳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然后将她带到身前,低下头和她鼻子对鼻子的瞪视。梁宏峰用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刺耳声音低吼道:「那算了,我们先什么都不说。」

他双手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提了起来,逼着她踮脚而立,嘴巴压在姜岚娇艳红润的双唇上,姜岚立刻紧咬牙齿不让他的舌头进入。梁宏峰没有犹豫,强行将舌头探入,姜岚也用舌头拚命向外顶,鼻息里发出『呜呜』的抗议。梁宏峰热血上涌,只觉得姜岚吐气如兰,娇靥若花,胸前紧贴着两团急促起伏的双峰,虽隔着层层衣服,仍能感到它们的丰满柔软,以及两点可爱的坚硬凸起。他不顾姜岚的挣扎,将她紧搂在怀中。

梁宏峰的身体像火炉似的滚烫,姜岚只能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使劲儿拉离梁宏峰的嘴唇。俩人的脸庞相距不过寸许,她可以看到梁宏峰眼里燃烧的欲火,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姜岚整个人像被天罗地网紧紧攥住,窒息得让她头晕目眩。她握起拳头,砸到他的肩膀和胸膛,大声喊着:「你滚开,别亲我!」

「我打赌,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亲吻只是一个开始。」梁宏峰的嘴在她耳下、颈部厮磨,鼻尖充满爱怜地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往后拨,「下注么?」

姜岚怒火中烧,杏眼圆瞪,气得说不出话,只是用蛮力推拒。可是梁宏峰丝毫不理会她的愤怒,彷佛分外享受姜岚在怀里的扭动,更加紧紧搂抱着她,推着她后退,直到她的脚跟碰到沙发边缘。姜岚忽然失去平衡,腿一软摔坐进沙发中。

梁宏峰立刻覆盖在她身上,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再次覆盖在她的胸部,肆意无规律地大力捏摸,扯开她的针织衫纽扣,使劲儿将全棉内衣向上拉扯,直到手掌可以伸进衣服里找寻诱人的乳房,同时脸庞埋在她的胸脯,张嘴叼住另外一边的粉嫩乳头疯狂吮吸。

姜岚像在沸水中拚命挣扎的小鱼一样,既喘不上气,又被挑拨得浑身滚烫。

她羞愤难抑,情急之下抓住梁宏峰的肩膀,凑上前在他脖子根部使劲儿咬了下去。

梁宏峰大叫一声松开姜岚,她赶紧一把推开他,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想要从他身下逃离。梁宏峰却从背后一下子抱住姜岚的腰,姜岚疯了似的身体向前,两手想要掰开梁宏峰的胳膊。忽然,她觉得腰上一滑,这才反应过来梁宏峰趁机摸到她裙子背后的拉链,将裙子松脱下去。

姜岚愤怒到了极点,低下头想再去咬梁宏峰的手腕。他一个侧身,把姜岚按在沙发一边的贵妃靠上。姜岚趴在沙发上激烈地扭动,可无论她怎样挣扎,使劲儿推拒,两条腿在空中乱踢,梁宏峰就是不松手。姜岚实在没劲儿反抗了,只能停下来嚎啕大哭。她的模样糟透了,头发乱成一团,脸上又是泪又是汗,把精致的容妆毁了个一塌糊涂。可也许正因为如此,让她看上去更加性感迷人。

他想要她,从没改变。

梁宏胡言乱语安慰着,手上也没闲着,两三下就将姜岚浑身扒得只剩蕾丝内衣和内裤。他躺到她旁边牢牢把她箍在怀里,双手从腋下穿过,将她的乳房结结实实攥在掌心中,手指不停隔着薄薄的文胸揉捏两个早已挺起的乳头,腰部更是配合着在她身上研磨。梁宏峰吻着她面庞的泪水,凑到她耳边道:「别哭了,哭也要费劲儿呢,好好休息一会儿。」

姜岚只觉得裸露的背脊虽有着阵阵凉意,却还是挡不住细密的汗水从皮肤上滲出。她停下哭泣,挣脱出一只手,拿起旁边一个沙发靠垫朝他脑袋砸过去。

「你个王八蛋,就会欺负我。」

梁宏峰也不介意,一手接过靠垫塞在身下,翻了个手腕分开她的双腿,直插她的大腿根,紧紧按住她的私处一阵恣意揉抚。「没办法,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姜岚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闭上眼睛,但挡不住睫毛颤得更厉害。梁宏峰正要拨开内裤,姜岚抓住他的手推到一边。「滚,上次还没说够么?还是觉得想再说一遍?我不想听!」说完,她撑起手肘,扭着腰又想从他身下爬出去。

「看来是歇息好了?」梁宏峰站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腿,强行将她向后猛拉,硬生生把姜岚又拖到跟前,在她身后抱住她,将胯部提了起来。忽然失去重心的姜岚手肘一软,上半身又贴在沙发上。梁宏峰用身体分开她双腿站在中间,又将内裤扒到膝盖,姜岚腿间隐秘的一切细节便清晰地尽收眼底。

梁宏峰靠紧沙发边缘,将一根怒胀的勃起从裤子里掏出来。他一只手臂兜着她的腹,一只手握住自己,硬生生顶在她大腿根部,在娇软滑嫩的唇口划了几下,磨着红嫩的花蕾揉弄,然后拨开花瓣准备向里挺进。然而姜岚并不合作,试了几次都在她的扭摆中滑了出去。梁宏峰一咬牙,胯部重重压向她,腰部猛一用力进入姜岚体内。姜岚痛苦地失声大叫,他这才发现她还没有准备好。有那么瞬间,梁宏峰内心有些自责,但身体已蓄势待发要求满足,命令他将自己的痕迹烙印在她柔软肌肤上,他需要她,需要以最原始的方式拥有她。

姜岚双手抓紧沙发上的抱枕,粉脸高扬,满头秀发散落开来,梁宏峰猛烈插入带来的疼痛使她不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哼声。火热的勃起和甬道内紧束摩擦的压迫感似乎要将她肌肤灼伤,姜岚拚命摆动腰臀想摆脱他,然而梁宏峰在她体内不断绞动,一股股蜜液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梁宏峰也感觉到她的反应,双手抓紧她的胯部,将身子更加下压,使得自己紧顶姜岚的花心,享受被她体内温热湿滑的嫩肉层层包裹的强烈快感,加上蜜液的浸润,更是异常舒爽。他握住姜岚胯部的双手忍不住更加用力,手背上青筋再度凸现,开始扭动腰肢全力猛插猛捣,直到拉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梁宏峰咬着牙做完最后一个推进,停留半秒后迅速撤出自己,咕咕精液撒在姜岚白皙的背上。

姜岚的心都要被顶出嗓子眼儿,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强烈快感同时涌生,姜岚曾向自己保证绝不重蹈覆辙,但是她难以自己。她再也无法克制和忍耐,想要冲刺、沸腾与狂暴。梁宏峰的反应与她如出一辙,猛烈、快速、毫不留情的撞击,尽他所能将她完全占有。欢愉冲击而过,一波一波好似永无止境,攀上高峰时,姜岚的呻叫穿过厚实的靠垫,只觉得自己仿佛就此死去。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内心的屈辱混合了强烈的需要,冲过她的大脑,冲过她的全身。

一切都已改变,或者一切都没有变。

她将脑袋埋在靠枕中一动不动,不光是因为没有力气,更因为浑身赤裸,背上洒满滚烫的精液。姜岚一辈子从未如此难堪和羞愧,她不想再面对梁宏峰,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她感觉到梁宏峰离开沙发,很快一样清凉湿润的东西触及背部。姜岚哆嗦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在帮自己擦拭清理,接着身体被抬起,梁宏峰将她抱到怀里,半靠在沙发背上。

姜岚在他身上坐了起来,发现梁宏峰眼中闪现一丝惊讶,紧接着被愧疚替代。

她低头看看自己,一对原本白皙的双乳多出道道红痕,身上更是青青瘀瘀。所有的怒气再次沸腾,她想发泄出来,再也不要压抑。姜岚伸出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梁宏峰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岚愣住了,这一巴掌非常使劲儿,自己的手心甚至灼烧作痛。自从梁宏峰踏进大门,他就在控制着她,不给她一点儿反抗的机会。姜岚在打出这一巴掌时,根本没打算真能碰到他。然而,梁宏峰这会儿显然改变了主意。他不再阻止,身子更是躲都没躲,硬生生接下了这个巴掌。不仅如此,他甚至举起她的手腕,再次放到自己已经泛红的脸颊上,示意她继续。

「我自找的。」梁宏峰盯着她,简单说道。

姜岚凝视他几秒,眼泪噼里啪啦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接着抽出手狠狠推开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跑进卫生间。等她清洗干净、穿戴整理再次走出来,发现梁宏峰正在厨房里忙碌。听见她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简单说道:「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了,食物可以帮你恢复体力。」

梁宏峰将一碗汤面端到她面前,碗筷在她眼前有些模糊,刻薄话已经在嘴边,然而扑鼻的香气让姜岚顿觉饥肠辘辘。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屈服于他的体贴,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梁宏峰坐在她对面,「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晚了。」姜岚毫不含糊的再次拒绝。

梁宏峰的肩膀猛然垂下,「没见你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你并不想我,只是缺少一个女人而已。」姜岚捏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声音也是。「你很厉害,梁宏峰,但我不能由着你想操就操。」

「原谅我,」梁宏峰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你没有伤害我,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姜岚苦笑道:「但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在被你操完后,而不自取其辱?」

「我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这下你总算认清自己的真面目了。」

没想到梁宏峰竟然点点头,拐弯抹角向她道歉,「我花了点时间看清自己,我不喜欢我看到的样子。那天气昏了头,胡言乱语,不是听起来的那个意思。」

姜岚凝视他,怀疑他想说什么。「我认为你的意思相当明显。你从来不曾对我说谎,不论真相有多伤人。所以,不要从现在开始,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我错了。」梁宏峰说道:「而且那不是我唯一的错误。」

梁宏峰的直白让姜岚有些意外,她低下头专心吃面,很想问他其他错误是什么,但又不确定是否喜欢他的答案。

当然,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梁宏峰都决定继续说下去。「出了事之后,我是有些自暴自弃。我知道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疏离、自生自灭。我无意促使任何情愫滋长,更无意走上这条路,但现在既然发生了,我就不想离开。就像你说的,我们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分享生活、分担麻烦,只靠自己行不通。」

姜岚仔细看了看梁宏峰,他的目光仍然严肃,但精神已经完全放松。自从她认识他以来,梁宏峰第一次散发出某种平静和祥和。她相信他在说真话,但却仍然不愿放松警惕。她默默把面吃完,说道:「我说什么并不重要,你必须自己去判断,没有人能够为你做这件事。」

梁宏峰心里一颤,花了点时间平复紊乱的呼吸。「姜岚,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姜岚摇摇头,推开椅子站起身,回道:「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听我说完。」梁宏峰也同时站起来拦住她,找到姜岚的手,修长手指紧紧握住她的掌心。

「假使再粉饰自己的动机,我也不可能得到救赎。我想说我很后悔,可我知道,即使时间倒流,我一样会做相同的选择。所以,你看,如果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那我应该活不长,而我对死后的事也没太多期待。姜岚……我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当下,可是这样就够了,这样对我就够了。我知道这对你远远不够,你会遇见个很好的,可也说不定遇见个糟糕透顶的。无论怎么样,于其让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哭笑笑,还不如留你在身边,能护多久是多久,我给不了你太多,但会尽我所能。」

讨厌的泪水又回来了,噼里啪啦掉下来。姜岚抹了抹眼睛想止住泪水,却事与愿违越抹越多。她一点儿都不想让梁宏峰看到自己这副可怜模样,可在认识他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泪腺竟然如此发达。

姜岚喃喃说道:「你这么说太愚蠢了,不要太早放弃。」她停顿一下,骂了句粗话,再不管满面的泪水,恶狠狠说道:「想不想打赌,只要你愿意,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下注么?」

梁宏峰无法停止微笑,她看起来还是恨他入骨的样子,但他知道姜岚心里还有他,他不在乎他的笑看起来有多蠢。他抓起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感觉到心脏在她手指下强健的跃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他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梁宏峰仿佛看到漫长的岁月在他们眼前延伸。时光流逝,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有年复一年的光阴。他们拥有时间,也拥有彼此。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卧室,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两人从百叶窗的缝隙望出去,昨晚一场大雨刚刚掠过,将整个城市冲刷一新,雨滴在朝阳照耀下,闪烁着种种可能。暖洋洋的光芒照耀着城市,到处绿意朦胧。这个城市的冬天即将过去,人们很快就有一种身临初春的感觉。

——【全文完】——

午夜诱惑之番外

故事,从来都是从某个点开始……

我今年二十二岁,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的想法与十二岁毫无二致。不同的是,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该如何去实现——利用自己的年轻、姿色和身材。

这是我的优势,也许也是我唯一的本钱。我有甜美的性格,还有一副好嗓子,比起学物理、几何、英语和任何别的乏味课程,讨人喜欢要容易多了。而且,我还有一项打出生就带着的好运气。村里的老人给我的八字算过命,说我一生富贵,命有贵人。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见韩宗海的那一天。他买完酒到我跟前结账,我笨手笨脚帮他打好包,却在找零钱时出了错。没想到他一点儿没有恼怒,只是留下名字和电话,嘱咐等到晚上盘点的时候,多出来的钱还给他就好,临走还捏捏我的肩膀,让我不用紧张。我立刻看到一个机会,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命里的贵人。

他不知道我这个收银员当的有多蹩脚,每次让柜台差钱是经常的事。我并没有告诉经理这个插曲,而是私下打电话给他,抱歉找错了钱。我打算自己掏腰包补上,算是给自己命运转折的一个投资,没想到他不仅说没关系,而且还慷慨地请我吃饭。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看韩宗海穿的衣服、开的车,我知道他一定是个有钱人。更棒的是,他老婆去世多年一直没有再娶。都说老男人喜欢年轻漂亮乖巧听话的小姑娘,那描述的不就是我么!虽然他很忙,可有钱人哪个不忙的。

我们见面不多,但每次见面他都出手大方,对我百般呵护。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我,他甚至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男人可不是那种会把『爱』字挂嘴边的物种!

对我除外!

我向来信心满满,从小到大就有一长串人说过爱我。然而,能被韩宗海这样的成功人士爱上,那岂不是比成功人士还成功人士!晚上,我躺在韩宗海身边,看到他一幅惬意舒服的样子,心里琢磨着大好时机不能错过,每次在这会儿跟他要什么都能成功,希望这次也不例外。我小心翼翼问道:「你愿意娶我么?」

韩宗海闭着眼睛,抱着我将手收紧,「你是天下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

「那我们去结婚啊!」我轻声问他,虽然装得随意,但却忍不住屏住呼吸,等他的回答。

韩宗海的鼻子在我胸上蹭了蹭,好一会儿终于道:「嗯?嗯,好啊!」

我心花怒放,在他脸上亲了亲,「这个星期四是结婚的好日子,我们去领证啊!」

韩宗海嗓子里哼哼了一声,没有回应,一幅快要睡着的样子。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怎么能睡着呢,我推了推他,又问了一遍。

韩宗海动了动眼皮但终究没有睁开,他把我抱在怀里,嗓子里嗯嗯答应着,「好好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宝贝儿,我困死了,要睡一会儿,最近真是累死了。」

话已说开,我当然乖乖闭嘴,满心欢喜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在一秒钟内鼾声大起,心里大声庆祝,苦日子终于到头啦!我仿佛看到自己住进一个大房子,衣橱里挂满貂皮大衣、真丝衣裙。我还能坐飞机油轮满世界游玩。逛商店时,喜欢的东西说买就买,多贵都不用看标签。而得到这一切,需要做的不过是讨面前这个老男人喜欢罢了,我不过用了四个月呢!

盼星星盼月亮地数着日子,星期四终于到来。我打了几个电话给韩宗海,可惜一直都是留言。我不担心他中途变卦,虽然交往的时间不长,我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守信用的人。不管我要什么,只要他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帮我实现。我留下几个短信告诉他在民政局碰头,这样大家都能节省时间。可在民政局一直等到下班,韩宗海也没有出现。我很生气,也很着急,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出了什么意外。

我想去找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他家,但我知道地址,多亏有次偷看他钱包,顺便瞄了瞄他的身份证。对于我的不请自来韩宗海也许会生气,可我已经试着联系他一整天,而且今天情况特殊,他一定会了解我的心情。

可惜,我并没有找到韩宗海,却在这个时候碰见韩道诚和杜安勇,他们根本不管我对韩宗海的感情,只是一味告诉我这么长时间我都被他骗了,韩宗海根本无意娶我。我当然不相信这俩人的鬼话,他们都没安好心,见不得我得到幸福。

韩道诚是因为瞧不起我,不想我进他家门,指不定还担心他老子死后我会分他遗产。而杜安勇,他只是想拖我回家,一门心思让我绝了对韩宗海的念头,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才不要离开,韩宗海的家就在这里,他迟早都会回来。我敢肯定,见了他后,我们的一切误会都会解除。我爱他,他爱我。我们会高高兴兴结婚,我要当他老婆,我要当成功人士的老婆!这是我十二岁就想得到的,谁都不能阻挡。

终于,韩宗海的车子出现在视野中,可讨厌的天气正在闪电打雷下大雨,他根本听不见我在叫他。我害怕极了,怕他跑了,怕他后悔,怕再也见不到他。我从脖子上扯下围巾,使劲儿摇晃着手臂快速冲到路中间,这样他就不会错过我了。

明亮的灯光投射到我身上,我看不见韩宗海的面容,却可以看见车里坐着的另外一个年轻人。他面目扭曲,及其恐怖地看着我,而且还张大嘴巴使劲儿向我吼叫。

我厌烦透了,今天怎么尽是些不相干的男人想和我说话,而且一个个都是副提醒我、为我好的伪善模样。

好在韩宗海的车终于停下来,他们俩一起从车里跳出来。我没管那人在场,而是来到韩宗海面前,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摇晃他的手臂,抱着他哇哇大哭,想把这一天受的委屈在他面前全部宣泄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一味盯着我身后。我很生气,我都伤心成这副模样了,他怎么不理我?不安慰我呢?我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比我更重要。

不远处,刚才那个年轻人僵硬地站在马路中间,愣愣看着自己脚下。在他的旁边,躺着一个和我穿着一模一样的女人,从她身上流出的鲜血淌到地上,随着雨水的冲刷渐渐扩大,漫延开来,染红一大片沥青马路。

是不是欢喜结局,就看在哪一点结束……

四月的早上空气清新,气温已经渐渐回暖。柳枝抽芽,草地葱绿,野花盛开,一片万物复苏的景象。我挑了几支艳黄色的迎春和雏菊捧在手上,安静地走过一排排墓碑。虽然只回来过一两次,可我知道该往哪里走。那是韩宗海出钱给我买的地,我并不是很喜欢,因为一半有树荫一半没有,所以墓碑四周的小草长得参差不齐、丑陋无比。

今天是清明,我在外面游荡好长时间,到底还是回来了。轮回将至,可只有那些魂魄和尸骨在一起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老实讲我是不愿意离开的,我太想念韩宗海,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事儿想做,可这么长时间,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我只能去找他,到处找他。真不敢相信,原来对我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转个身就当不认识我似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走近自己的墓碑,我愣住了。有人站在我的碑前,是专门来看我的?

我仔细看了看,哑然失笑。等不来韩宗海,竟然等到他的儿子韩道诚。记得第一看见他时,我是有些尴尬的,和韩宗海认识那么长时间,我从来没想过两个人的年龄差距,直到韩道诚站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给一个比自己年龄都大的男人当后妈是有些怪异。他开始对我很客气,我感觉的出来他喜欢我,可是等我告诉他我的身份和来意后,韩道诚的态度一下大变样。他只当我是个失心疯,毫不掩饰我在痴人做梦。对他,我心里是恨的,他凭什么认为我只是韩宗海的消遣,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韩道诚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缓缓对我说道:「爸说他没时间。对你,他只是诧异,当初你怎么会认为他想结婚,他从没存过这样的心思。他说过,犯过一次错,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瞧,他对我妈都这样,你就不用觉得那只是针对你。实际上,他对谁都如此,可以轻易爱上一个人,也可以轻易甩掉一个人。」

韩道诚站直身体,手臂揽住旁边的女士,指了指她,对我继续说道:「潘惠说今天该来看看你,我也真心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你的死有我的错,我知道你是怨恨我的,而且说到底都是我爸造成的。你有什么火儿,随便向我们发,只是希望你别为难惠儿,她是个顶好的女孩儿。」

韩道诚转过脸看向潘惠,「我跟我爸不一样。我要对她好,因为惠儿就是惠儿,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有一个惠儿,其他没人可以替代。」

在一旁的潘惠听到韩道诚的表白,不禁莞尔。她看看墓碑抬了抬下巴,问道:「你觉得她听见了么?」

「我希望她能听见。」

「你还会再来么?」

韩道诚转身,两人缓缓朝墓园出口走去。「也许吧。不过不打紧,总之有你陪我。」

潘惠从他怀里退出来,放松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可要找个馆子好好吃一顿。对了,刚才那段好感人,就是可惜我看过《天龙八部》啦!」

被抓现形的韩道诚也不尴尬,咧嘴笑道:「啊,没挑对时间。应该等深更半夜的时候,把你灌个半醉,怎么都能让你百依百顺。」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离开,我想起当初和韩宗海也是这么快乐,区别只是我们从来没有在白天碰过面。他说过他很忙,有很多病人,占去他大部分的时间。现在想起来,那天夜里他也许根本没意识到我在问他结婚,到现在都以为那时答应我的,不过是买一件时髦衣服、一个新型手机,或者一个名牌提包吧。自己真的好傻啊!

「你很傻!」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又有一对男女来到我的墓碑前。我有些心慌,不明白为什么杜安勇会来这里。每次见到他我都有些紧张,我知道他非常爱我,也很高心他对我总是有求必应。可自从知道韩宗海的存在后,他就变得特别偏执别扭,总是劝说我回心转意,我实在担心他会坏了我的好事儿。

其实抛开成功人士不说,杜安勇是个很好的备胎,要是当初真听进去杜安勇的劝告,他也可以考虑。不过,我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嗨,这样说不好吧,如果她听得见的话。」旁边的女人小心提醒他。

杜安勇摇摇头,向前走了一步,拿出香烛点燃,又烧了一堆纸钱。他伸出手抚摸墓碑上的名字,试图触摸到我的存在。

「说你傻会不高兴么?以前我说什么你都没听过,现在想起来,其实你也总是在说我傻,而我也从来没有听进去,想来大家的缘分也就这样了。我知道你恨我,那天要是没我缠着你,你也不会丢了性命。我想说后悔,可世上没有反悔药。

我怕得要命,差点儿因为你而失去了丁涵。我曾经非常爱你,但现在爱的是丁涵。

她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我希望她永远都能好好的。丁涵提议今天和我一起来看你,和你把事儿摊开讲。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丁涵摇摇头退开几步,虽然板着脸,但满眼的笑意。「文艺片不是我的菜,不过有次坐长途汽车,刚好放的是《2046》,被迫看完了,所以那段表白不算啊!」

杜安勇笑笑,站起身和我说了再见,迫不及待扭身追上丁涵。「嗨,我也是坐车上看的呢,大家多有缘。说起来,今天我们去看午夜场的电影。」

「黑灯瞎火,你不害怕啊!」

「和你在一起,不会,指不定某人又想冒险做点儿什么呢!」

很快他们的欢笑交谈声在树丛中隐没,周围恢复了安静,世界仿佛又剩下我一个人。没想到仅仅两年,杜安勇也移情别恋、另结新欢。那个叫丁涵的女人很幸运,她现在拥有的本来统统都该属于我。我无奈地看看天际,太阳渐渐落山,轮回的召唤还没有来,我该继续等下去么?还是再游荡一年?我不想离开。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我。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凑到我跟前,仔细看了看我的墓碑,顿时兴奋起来。她向站在远处的另外一个人挥手,大声喊道:「梁宏峰,在这里,我找到她了。」

我觉得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而梁宏峰这个名字更是陌生。他们为什么要来看我?直到那个男人走近,我才恍然大悟,他是那天晚上和韩宗海一起坐在车里的年轻人!

「竟然还能让你找到,多亏了你,姜岚。」梁宏峰感激地说道。

「瞧你,挑今天来看她是我的点子,当然会帮你一起找了。」姜岚看看墓碑,指着放在前面的花束、香烛和冥币灰烬,道:「记着她的人显然不止你一个呢。」

「不奇怪,她才二十二岁,年轻漂亮,应该是走哪儿都会被记住的女孩子。」

梁宏峰看向墓碑,从包里拿出一条紫色的围巾,轻轻放在墓碑上,脸上有着深深的内疚。沉默许久,他才说道:「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用了你的命去跟阎王爷交换我妈的命。我是个混蛋,本来想用一辈子的孤独和潦倒惩罚自己害死了你。可现在不行,我遇见了姜岚,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如果某天你真要我偿命,我不犹豫,但是你要知道,从今以后我要好好经营生活,我非常爱姜岚,不能辜负了她。」

梁宏峰重新走到姜岚身边,拉住她的手,刚想开口说话,兜儿里的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响起来。梁宏峰笑笑,却没有接起来的意思。

姜岚疑惑地看看他,问道:「怎么不接?」

梁宏峰只是笑,拉着她继续向前走,由着铃声继续响着。姜岚听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手机铃声正在唱歌——

即使前方重重迷雾,

为了你我要全力以赴;

不管明天有多辛苦,

与你相守相伴朝朝暮暮;

我用一生当作赌注,

让你幸福;

我用一生当作赌注,与你共度。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呢,我跟着调子哼哼着,即使他们都走了,我还是停不下来,边唱边在自己的墓碑周围游荡。脚下的草地因为晚上的露水儿很是湿滑,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忍不住失声痛哭。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内心无法克制的嫉妒,它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极为荒谬,因为我早已没有感觉,不会有痛、更也不会嫉妒。

他们三个男人因为我而生活改变,但最终一个个都能收获幸福,而我却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我心里很是懊恼和后悔,要是能够将一切推倒重来该有多好啊!就在这时,黑暗的天际线忽然闪出亮光,并且逐步扩大。我抬头看过去,燃起希望,这是某种征兆么?虽然一辈子什么都没得到,可下次会做得更好。我暗暗祈祷着,站了起来向亮光走去,直至被其完全接纳。

夜空将万物再次笼罩在一片漆黑中,淡淡的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云朵时隐时现。微风飒飒吹过,在暖暖的空气中沁入一些清凉,与午夜的静谧交融在一起,诱惑着世人,得到的、失去的、拥有的、渴望的,都在这时被翻出心底,清晰明澈、无处躲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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